丁疏琰放弃了。他实在跑不动了。他已经喘不上气了。
他停了下来,等黑衣人追上他。
正要转身的时候,突然看见前方的黑暗里冲出一队人的身影。一队十几人,正朝自己这边跑来。
仔细一看,十几人青甲绿盔。
“翊卫军!天不亡我!”
丁疏琰又重启了步子,用最后的力气向翊卫军“冲刺”。
“我是左尚书令!有人要杀我!快救我!”他朝翊卫军喊道。
这队翊卫军早就听到了他的呼救。他们在相隔的另一条街道,一听到丁疏琰的声音就绕到这条街道来了。
丁疏琰跑向翊卫军的同时,他身后的黑衣人也看见了这队翊卫军。黑衣人不得不掂量:剩下的距离,如果继续追赶,追上了丁疏琰,翊卫军也赶到了。自己还逃得了么?
黑衣人明白自己不是一队翊卫军的对手。他砍了丁疏琰,翊卫军就会砍了他。
选择并不难。他停下追赶的脚步,调头反向狂奔。他现在变成了逃命的那个。
丁疏琰跟翊卫军会合了。天亮了。
翊卫军一半的人继续去追已经逃远的黑衣人,一半的人围住力竭的丁疏琰。
丁疏琰缓过气后,认真查看了自己全身上下。好在全身上下没有缺损、没有窟窿,只是右手臂的皮肉破了,被刀划出了一条两三寸的口子,血已将衣袖浸透。丁疏琰庆幸袖中笏板挡下了那一刀,否则自己的右手现在已经断了。
……
两三刻后。
丁疏琰以血染朝服的模样出现在了皇宫的长兴殿里。当朝左尚书令遇刺,满堂震惊。天子脚下,竟有人明目张胆行刺宰相。皇帝邹顒直接结束了朝会,只留下尚书令丁奉。
……
“堂堂京师,竟有人当街行刺宰辅,法纪何存?!国体何存?!朕的脸面何存?!”邹顒愤怒的声音响彻整个长兴殿。
“贼人猖狂,竟敢行刺宰辅,此事定要查清,找出凶手。”丁奉说道。
“我留下你,正是此意。”邹顒向丁奉下了命令:“此案由你直接主导,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丁奉不敢推拒,赶紧拱手接了这份差事:“臣领命。”
……
丁奉回到尚书台后,心想如何查办皇帝交给他的案子。丁疏琰此时不在尚书台,皇帝让他在家息养。丁奉没有多余能问的,只能自己捋头绪。
宰相遇刺,这还是定国立国以来头一次。凶手必定与丁疏琰有巨仇。
朝堂以外,丁疏琰有没有仇人,不得而知。朝堂以内,跟丁疏琰不合甚至针锋相对的人,倒是有几个。
此案,会不会跟他们有关?
如果真是这样,朝中关系盘错,此案又该交给谁来查办?
此案涉及朝官,依制,该交给大理寺查办。
只是大理寺也属朝署,朝中关系盘错,交给大理寺,是否妥当?
或者交给长兴府尹署?
案子发于长兴府尹署辖内,交给长兴府尹署也说得过去。且长兴府尹署是地方官署,与朝中不会有过多干连。
丁奉想了很久,拿了主意。
……
夜里。丁疏琰府上。
裴缚赵俨过来看望丁疏琰了。书房里二人关心丁疏琰的伤势,丁疏琰告诉二人好在有笏板挡了一下,伤未及骨头,皇帝陛下专门派的御医过来看过了。
让人愤怒的不是刀伤,而是凶手。
“堂堂京师,竟敢当街行刺宰相!简直胆大包天!简直无法无天!”丁疏琰咆哮道:“若不是遇到了翊卫军,我这条命都丢在那里了!”
“到底谁这么大的胆子?谁跟左令这么大的仇?”裴缚说道。
“还用想吗?”赵俨接过话。
“你觉得会是谁?”
“如今跟左令作对的人还有谁?”
“你是说,祁尚卿?太子?”
“不错。除了他们,我想不出还有谁。”
丁疏琰听了,紧锁眉头,陷入沉思。
“左令,他们开始动手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赵俨说道。
“我知道。”丁疏琰手按颞颥:“我一直在等合适的时候。”
……
第二日。尚书台。尚书令书房。
长兴府府尹许琮坐在客座,一副拘谨的模样。他注视着主座上埋头看公文的丁奉,心里一直猜想丁奉等会要说什么。昨日临要退衙了,尚书台的人到了他的府尹署,告诉他第二日一早到尚书台见尚书令。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尚书令怎么可能直接召见自己这个长兴府府尹?连问来人后,他才确信真是尚书令召见。帝国正相竟然绕过道台直接召见州府的“刺史”?这还是头一次。
他今日起了大早,在尚书台开衙之前就到了等候。半个时辰后,他被引到了尚书令的书房。一进书房,丁奉正埋头看案上的公文。他不敢出声,原地站立等待。
丁奉听见了他进来的脚步,头也不抬地说一声:“先坐。”
“是。”他便轻手轻脚落坐客座,等待丁奉开口。
丁奉在一刻的时间后抬起了头:“今日找你过来,是有一件事情。”
“请尚书令示下。”许琮赶忙回道。
“昨日早间,长兴府发生了一件大事,你有听说吗?”
“不知尚书令说的是哪件大事?”
“有人当街袭刺左尚书令。”
“听,听说了。”
“此事让陛下震怒,命我务必查出凶手!我认真想了想,既然是长兴府辖内的案子,就交给你来办吧。”
许琮这才明白了丁奉召见自己的目的,原来是要自己查案。只是他不明白,这是涉及左尚书令的案子,为什么不交给大理寺??
丁奉见他不接话,明白其中原由。他主动开口解释:“此案不宜交给大理寺,就交给你的府尹署。你无需多想,也无需顾虑,只管查案就行。”
“丁令,恕属下多嘴问一句,此案为何要交给长兴府啊?”
丁奉并不打算说出他的考虑,只是告诉许琮:“交给长兴府,自然有交给长兴府的理由。你只管认真查案,让案子水落石出。”
“是。”许琮不敢多问,只得接下了差事。
丁奉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再吩咐许琮一句:“这个案子,你最好找个能干的年轻人来查。”
“是。”许琮也不问原因了。
……
许琮从尚书台回到他的府尹署后,他感觉自己的头都大了。
以往涉及朝官的案子不都是大理寺查办吗?为什么这次尚书令要交给长兴府尹署?而且这还是宰相遇刺的大案!这其中的干系,自己的长兴府尹署承得了吗??
还要让一个年轻人来查,简直让人搞不懂。
又该交给哪个……能干的年轻人??
……
下午。申时初。长兴府尹署。
缉事薛元诏坐在他的办公房里闭眼想事。他昨日刚刚结束了长假回到署里。
府尹许琮的侍从突然走进了他的屋子,叫他:“薛缉事,府尹要见你。”
“哦,是。”薛元诏起身,跟随侍从往许琮的书房走去。
……
“府尹。”薛元诏走进许琮的书房,拱手行礼。
“嗯。”许琮已经坐着等他了,扬一扬手:“把门合上。”
“是。”薛元诏又回身把书房门合上。
“有个案子,”许琮开门见山:“尚书令直接交给长兴府尹署,还让我找个年轻人来查。”
薛元诏一听许琮这么说,心里自然猜到了,问道:“府尹是想将此案交给元诏?”
“不错。”
“那是什么案子?”
“大案。”
“大案?”薛元诏有些不明白。既然是大案,为什么还要交给年轻人?
“是。我想了想,交给你最合适。”许琮郑重其事。
“府尹,既然是大案,为什么……”
许琮知道薛元诏的疑惑,也不过多解释:“你只管查案,多的不用想。”
“府尹,那是什么案子?”
“昨日早间,左尚书令遇刺,整个长兴府已经传遍了。你听说了吧?”
“听说了。”
“就是这件案子。你要找出凶手。”
薛元诏一听是丁疏琰的案子,直接就应下了。
丁疏琰,那是妤儿的父亲!
许琮见他突然没了半点犹豫,很是惊讶:“你听清楚了?是当朝左尚书令的案子!确定要接这个案子了??”
“确定了。”
“那还有什么疑问没有?”
“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