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漆黑,眼前的小道越走越逼仄,即便有明亮的月光相伴,眼前的视线也一寸寸暗了下来。
清澜寺离京都有近两个时辰的路,算算时间,如今是戌时,若是一路顺利,子时便能到府中。
沈钰半眯着眼靠在车壁上,正对面坐着沈瑶,斜对面坐着江文瑛。
她一左一右,将二人的手握在掌中,似乎心有余悸般,一想到今晚沈嫣做的混账事,便坐立难安……
约莫走了一个半时辰,道路渐渐开阔,也不似方才那般颠簸。
江文瑛抬眼问:“到哪了?”
“回夫人,刚到山脚,穿过这片林子便可驶上官道。”
“嗯。”她隐约松了口气,“等回了侯府,先不用惊动大房和父亲,将沈嫣压在府中关一晚,明早我自有决断。”
刚说完,哐的一声,马车被车夫勒紧缰绳,剧烈地晃动了下。
“小人该死……”车夫话还未完,一道剑声忽然划过耳畔。
有人在外面喊道:“下车!”
黑暗中,沈钰悄然睁开了眼。
那声音陌生得很,她自来过耳不忘,此次一行中护卫的声音基本都记得一清二楚,从未有这个人。
江文瑛拧着眉,安抚地拍了拍她们手:“你们先坐着,娘亲出去看看。”
很快,四周有脚步争相堵来,喧哗的声音越来越大,沈瑶看了她一眼,惴惴不安道:“我们是不是遇见盗匪了?”
“嘘……”好不容易保住命的夏荷稳住沈瑶,“小姐,您先别说话。”
沈钰挑开帘子,微眯着眼扫去,打头的男人牛高马大,手里拿着一把三尺长的砍刀,开口凶神恶煞却又有恃无恐,见着他们车队不仅不避,竟直奔过来抢钱。
他们不是不知道来人身份,而是根本就无所畏惧。
她冷笑一声,京都倒真是有趣,这些盗匪想来是附近庄子上的人,又或者是某位达官贵人来看庄子的远亲,当真好大的气性!
以为大晚上的不是正经主子,而是几个下人带着家当先驶回京,这才动手。
赵嬷嬷喝道:“你可知我们是谁!”
男人不以为意:“我管你是天王老子还是南海菩萨,在大爷这交钱才是王道!若是不从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江文瑛冷冷地开口:“是吗?我乃平阳侯夫人,信不信今日我若出事,明日你府邸必被血洗!”
“你!”男人恨恨地张了张嘴:“我呸!哪有世家夫人大晚上带着一伙人如做贼般偷摸进城,骗人也不学得像点。”
“来人!给我将她们拿下!”他一挥衣袖,眼神贪婪地盯着车后一个个木箱。
这想必还是个富庶人家,若全部端走,这一月的银子便不愁花了。
江文瑛面上怒意尽显,给了最身边的亲信一个眼神,那人领命,趁着黑夜从旁边悄悄走了,去附近寻人帮忙。
至于余下的,江文瑛薄唇微启:“都给我上!今日护卫有功的,每人奖三十两。”
人群中陡然骚动,有人已经拿着刀冲了出去,外表马蹄声愈发杂乱,就在此刻,身后忽然哐地一声,似是有人拿剑砍在车尾,沿着四周包抄过来,紧接着人群中再度发出一声尖叫。
不知何时对面人数愈发的多,继续待在马车里简直是在等死。
沈钰眼底一片杀意,娘亲还在外面,她又不会武功,想到这立马掀开帘子,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跳下车去。
一片混乱中,有人看上了江文瑛腰间的白玉佩,垂涎着要伸手上来,沈钰趁黑一脚踹过去,立马扶住她:“娘亲,没事吧?”
“钰儿……快,快些回去,外面贼人太多,会伤着你的。”
沈钰牵着她东拉西躲,“您回车上我就回去!”
“傻孩子。”她两眼通红,心疼道:“娘亲在外面,不管怎么说都能当靶子拖延些时间,援兵很快就到了,乖,听话……”
她这个女儿让她愧疚到无以复加。
回来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倒是什么坏事都经历个遍。
她对不起钰儿。
为人母自是希望孩子健康安乐,只要她们没事,就是付出自己的性命也没关系。
“娘亲在哪我就在哪。”沈钰面色冷凝,想起袖口里还有谢乘渊给她配的牵机粉,刚拿起又按了下去。
场面太杂,若是伤及无辜太不值当。
平阳侯府的护卫虽是练家子,但数不敌众,渐渐有几分力不从心。
沈钰拔下发髻上的银簪,顺手一刺,将正要冲过来的一个男人伤倒在地。
她带着江文瑛绕了一圈,往马车远处走,余光一扫,山上渐渐围了许多黑衣人影来。
秋娘的暗卫到了。
因怕被发现,他们向来远远地跟着,脚程终究快不过马车,晚了半炷香的时间。
沈钰正要松口气,侧面不知何时闯出一个身影。
“贱人,去死吧!”沈嫣不顾一切地冲了上来。
沈钰眼疾手快,趁机把江文瑛往后一推。
只觉胸口沉痛地颤了颤,她踉跄几步,猛然抬头,一抹纤影竟从林边的山崖直直落了下去!
江文瑛近乎失声地扑上前:“钰儿!”
上面的声音愈来愈远,仿佛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耳边骤然一阵刺痛,冷风如刮刀般扫过,沈钰感觉自己在急速坠落。
她眸光一闪,手心骤然飞出两只梅花镖,“锵”的一声,稳稳勾在一颗崖壁的迎客松上。
细绳垂直而落,沈钰脚尖轻点,借着内力稳稳一踩,顺势落在了上头。
很快身后追来一抹人影,女人靠得愈来愈近,到了身侧如法炮制,迅速跪在她跟前:“主子。”
沈钰淡淡道:“我娘亲那边解决了吗?”
“都处理妥当了,只是……”那黑衣人思忖片刻,“夫人似是受了惊吓,昏厥过去了。”
“山涧风向有变,方才奴下来时阻力颇多,怕是无法借着石壁再上去。”
沈钰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先落到崖底再说。”
“是。”
一炷香后,二人稳稳倒在一处草垛间,黑衣人快速拿出罗盘,判断方位,很快便到了一处无人居住的木屋处。
“主子准备怎么回去?要奴给总部发信号弹吗?”
“不必。”沈钰黑亮的杏眸清冷一片:“我一个手无缚鸡的弱女子,摔下悬崖大难不死不说,还能顺顺利利自己走回去,是嫌暴露的不够多吗?”
“你叫只附近的飞鸽来,我自有安排。”
沈钰眸光流转,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人舒朗的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