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承渊没有真的去,沈钰的手挨着他的掌心,许是连她自己都没察觉,他顺势坐到了她身边。
隐约听见头顶传来的淡淡戏谑:“钰儿可是怕那小子心里受伤?”
她笑了笑:“臣女担心世子辣手摧花。”
秦绍就算了,男子皮糙肉厚受点憋屈不妨事,更何况他对自己本没有那种心思。
宋茹就不一样了,她现在误解颇深,要是谢承渊再上去掺一脚,指不定要做出什么惊天骇俗的事来。
“你想说沈嫣?”谢承渊浅笑阑珊,化了几分墨眸中的冷凛:“恶人自有天收,想来上天都知悉了钰儿的不易。”
沈钰抬眼瞧她,盈盈杏眸如秋水浮动:“是你做的吗?”
“是。”他欺身逼近,容若冠玉的脸近在咫尺:“抱歉,我又自作主张了。”
沈钰没有对他生气的意思,和和气气地牵起唇:“你怎知道她那晚会逃跑?”
谢乘渊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就算她生母不帮逃,我也有一万个法子让她走出那间柴房。”
给爱吃鱼的狸花猫面前挂一条鱼,谁会不心动?
“世子恩威并施,当真是好计谋,爷爷那边……”
她还没说完,谢承渊急迫的蹙眉:“老爷子为难你了?”
沈钰眼皮微眨:“没有,他如今有气无处发。”
“大伯觉得邪门得很,已经请了道士要在门口办法事。”
这就有意思了。
不自我反省,倒开始求仙问卜。
谢乘渊好整以暇地笑道:“老爷子若敢对你做什么,我不介意让他门口再跳场法事。”
沈钰眼尾轻抬,愈发衬得那颗泪痣盈盈动人。
谢承渊看到后,心情也跟着颇好:“我这档子差事办得不错,钰儿可有奖励?”
话音刚落,沈钰从袖口中拿出一个瓷罐塞进他手心:“解魂断草和寒蛇毒的灵药,每日两颗,配温水服下。”
“救你性命的奖励,够不够诚心?”
“想抵赖?”谢乘渊挑眉,“这本就是之前答应我的。”
沈钰镇定道:“我是那个发奖的人,自然要按我的规矩来。”
“钰儿好生霸道。”
沈钰当机立断伸手:“不想要就还我。”
对面人快一步收到袖中:“你费心费力赶出来的,我怎能不要?”
沈钰正在喝茶,险些呛着:“谁给你费心了?”
“这药罐的膏体尚呈湿润状,定非你从沈家寨带出来的,而且这个小罐,分明是上次马球会中表姐赢来的彩头。”
这根本不是药罐,是一个精致的口脂盒。
沈钰做完丹药后见没有合适的东西,便将这个拿起来装了。
谢乘渊叹道:“钰儿昨日舟车劳顿,晚上回去还不忘给我做丹药,这药便是苦的,我吃起来也是泛着甜丝。”
沈钰:“……”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只是在积德。
到了平阳侯府门口,谢承渊将一个食盒递给下人,让她帮忙拿进去。
“春风楼今日的点心,钰儿尝尝……咳咳……”
刚说完,咳嗽声伴着风传来。
沈钰下意识要过来帮他把脉,被谢承渊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不碍事的,天寒许是吹了风,你快些进去。”
“我也早些回王府。”
沈钰见他无意,并不强求,只微微颔首道:“那你一路小心。”
谢承渊笑着目送,直至那抹纤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
锦帘刚刚垂落,他“噗”的吐出一口鲜血。
鬼狐顿时失色:“主子!”
“小声些,别惊动世子妃。”
车夫即刻动身,刚才还悠然自闲的马车瞬间疾驰而过。
鬼狐见谢承渊从柜子暗格中拿出针包,动作娴熟的一针扎在心脉上。
方才苍白的脸色,瞬间缓了几分。
鬼狐苦笑问:“为何不让世子妃替您诊脉?她是医谷出来的,说不定能有办法。”
“没用的。”谢承渊闭上眼睛,脸上一片苍白。
他这是老毛病,就算是如今的医谷谷主君九渊也没办法,除非遇见那个人。
那个他记忆中一直在找的女童。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主子,前面是太子的车架,于礼要停下避让。”
鬼狐顿时冷了脸:“真是冤家路窄。”
这时,被风吹起的锦帘外,一个小铺正在卖荷包。
谢承渊从怀中摸出两个铜板扔给他:“去帮我将那个石青色的买下来。”
“主子,都什么时候了……”鬼狐轻叹一口气。
每隔两月的初五,都是主子的病发时日,哪次不是让他着急的心肝胆寒。
可有人却身若无状,竟然还让他去买荷包。
鬼狐收了铜板,很快重新回来,恰巧太子的车架刚过,马车又重新回到原来的路上。
谢承渊身前扎着三枚银针,却丝毫不耽搁他将方才沈钰递来的药罐小心翼翼装好。
像是极为珍视的宝贝,鬼狐都看呆了。
回到别庄,谢承渊已经褪去外衣泡在了浴桶中,黑红色的药剂像是人体流出的乌血,空气中散发出一股很浓的腥气。
鬼狐又把主意打到刚才的荷包上:“主子,这解药……”
“迷心刹必须要有魂断草和寒蛇毒压制,不用再劝了。”
他闭了闭眼:“世子妃是好心,不要让她知晓这些。”
“把药收起来。”
鬼狐张了张嘴,终究没说什么。
迷心刹平日根本诊断不出来,但病发时便有蚀骨锥心之痛,常人根本无法忍受。
主子已经非一般人了。
这世间能解迷心刹的,便只有当年赫连甫那颗名震江湖,却压根无人见过的清毒解。
只要找到当年那位女童,主子的病就有救了。
“咳咳……”
谢承渊的咳嗽声再度传来,鬼狐立马上前搀扶着他。
他的脸色又白了几分:“等会儿用完将这里一切都处理干净,把浴桶和药渣全部藏入密室。”
“钰儿极为敏感,她既喜欢这个庄子,我便不愿她来时悄然撞见。”
鬼狐有些哭笑不得:“您这是何苦……”
“世子妃真诚良善,若是告诉她,她也不会弃你而去的。”
谢乘渊淡淡道:“可是我在意。”
在意不知道自己能陪她多久。
没遇见沈钰前,一切过一步算一步,活到二十五还是三十五都无所谓。
但见到她后,忽然就想活得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