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文瑛赶到时,叶雨诗眼角正垂着泪:“你是故意的!你不甘心自己的绣品被茹儿比下去,便无端针对她身边之人,引得我口无遮拦。”
姚静姝都听不下去了:“嘴长在你身上,难不成别人逼你说了吗?”
沈钰静静站在那,眼瞳倒映着宫殿灯火,似将星河掩入眸底。
她绯唇轻扬,无形之中却让人背后一寒:“姚小姐,请问贸然污蔑他人,可有什么刑罚?”
姚静姝对答如流:“杖责十棍,罚金百两。”
沈瑶忍不住掩唇,有些吃惊问:“娘亲,姐姐该不会真的想杖责叶小姐?”
沈钰是疯了不成!
这是在宫前,又不是在家中,她竟敢如此随性?!
江文瑛看上那个如竹一般挺立的身影,秀眉微拧。
沈瑶以为她心生不喜,忧心地叹道:“幸好姐姐这次没与宋小姐赌什么彩头,前几次她动不动就将退出学堂挂在嘴边,听得我心惊胆颤。”
“输了倒是不要紧,可姐姐若是不能上学,一身才气岂非埋没?她可是近几年来第一只金玉狼毫笔的得主,是我们家的骄傲。”
“娘亲,你一定要好好劝劝姐姐,我担心……那叶家与宋家都不是好说话的。”
叶雨诗听完这句话,几乎瞪着眼问:“你算什么东西!还敢对我动刑?!”
对面的女子眼皮极轻地抬了下:“自然不敢。”
宋茹微微松一口气。
沈钰不过就会逞口舌之快,哪有资格对叶家动手。
下一刻,便听对面之人语气又轻又淡:“我会将这事禀告给皇后娘娘,请娘娘让叶小姐进宁园好好学规矩,免得再度口不择言惹出祸端。”
宁园?
那地方是人待的吗?传言道只有惹了事或世家中有病的女子才会去那将养。
她一个好端端活生生的人站在这,沈钰还真有脸说?
宋茹像是听见什么笑话般:“沈小姐好大的口气,皇后娘娘也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若我愿替她求见,叶小姐就肯去了?”江文瑛忽然出声。
宋茹心底一沉。
沈瑶也是惊得眼底慌乱。
江文瑛淡淡开口:“是非对错再争执也出不了结果,既关系到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的声誉,叨扰娘娘们自是避无可避,想来皇后娘娘深明大义,定会还钰儿一个清白。”
闻言,沈钰微微一怔,转过了头。
江文瑛与沈廷一向是和善好说话的,在朝中也轻易不得罪谁。
却为了她直言不避,沈钰平静无澜的脸上极快地闪过一抹复杂。
她不想将父母搅合进来,还是没能做到。
落在江文瑛眼底却心疼不已。
自己不在的这些年,每逢他人刁难,她的钰儿都是怎么过来的?
有没有人帮她?
可有人为她说过什么话?
这些世家女看着个个高高在上,实则骨子里拜高踩低,以为钰儿只是外客才会如此轻慢,等会宴会之上,钰儿觐见谢恩时,她定要公布她的身份!
让这些人再不敢看轻钰儿!
“侯夫人这是要以大欺小了?分明是沈钰咄咄逼人在先,你为了护着自家人,怎能如此不分是非对错!”
叶雨诗气得口不择言:“难不成平阳侯已经决定与九殿……”
“雨诗住口!”叶家人匆匆前来,厉声打断。
硬是将她后半句的‘与九殿下一党’扼杀在喉间。
面前忽然渐散开一条道,一女子身着彩绣宫服,笑意盈盈地上前。
“奴婢是未央宫的掌事宫女,贵妃娘娘知晓沈小姐头一次入宫,特让膳房做了些当季的糕点,邀小姐去花园小坐。”
沈钰俯身下拜,裙裾不褶,朱钗不晃,如雪中松竹,带着一种冷冽而傲然的美。
两相对比下,叶雨诗就宛如丑角一般
正当所有人觉得不过一场闹剧,如今也该散了的时候,掌事宫女侧头对叶雨诗道:“叶小姐,我们家娘娘请您单独叙话。”
叶雨诗直接惊在原地,泫然欲泣地看着宋茹:“茹儿,我……”
叶家早已是太子一党,和未央宫从未有过交集。
不仅没交集,他的父亲为太子办差,还给九殿下寻了不少绊子。
若是去了,哪怕贵妃什么都不说,他们全家便会被太子起疑,定不会再重用了。
宋茹拧了拧眉:“你瞧我做什么?贵妃娘娘要见的是你,我怎能去?”
姚静姝闻言冷笑一声:“原以为宋小姐与叶小姐姐妹情深,她都肯出来帮你说话,你却连陪她走一趟都不愿意。”
“果然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啊。”
说完侧头兴冲冲对沈钰道:“小钰儿,我能跟你一道去吃点心吗?”
沈钰微微一笑:“有姚小姐相陪,不胜欢喜。”
人群渐渐散了,她正要上前问江文瑛,只见她慈爱地笑笑:“去吧,只要不失规矩,不是我们理亏,不必在意别人说什么。”
“一个平阳侯府若是连你都护不住,那便是我与侯爷无能。”
她的话似一道暖光,触到沈钰最心底那块软肉。
江文瑛真的是位极好的母亲。
她生性凉薄,命中只有无情和虚以为蛇,除了爷爷与当年岛上救她的少年,并未对谁真正交过心。
回来后虽能感觉到家中之人的善意,却从不主动亲近。
她做不到像沈瑶那般撒娇嗔笑,江文瑛却毫不介意,用自己能接受的方式温暖着她。
沈瑶张了张嘴,“娘亲,我也想……”
她怎能眼睁睁看着沈钰去贵妃那,江文瑛却打断道:“瑶瑶,今日林尚书家的夫人也来了,你陪娘亲一同去说说话。”
听说那林尚书的儿子一表人才,想来二人相看一番,若是合适,也该将她的婚事定下。
江文瑛不由分说,竟是执意带着沈瑶朝反方向走了。
另一边,沈钰和姚静姝到了后宫的一处亭子前,这凉亭有两层之高,周围流水潺潺,好不风雅。
姚静姝朝她招了招手,拿起芙蓉酥递给她,沈钰咬了一口,忽见后边的帷幔飘拂有异。
她不动声色走了过去,微风乍起,谢乘渊握着她的手腕隐入背后的廊柱中,低沉而熟悉的声音落在耳畔:“钰儿,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