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雨诗冷笑:“你运气可真好,抽中了最难的一首。”
“云海潮声乃一位绝世琴师为西凉小郡主所作,据说他那年遇上海难,是天真无邪的郡主救了一命,遂耗尽一年之久,共谱出八篇唱段,比流水足足多出了三段,被评为近年来传世之曲。”
“巧了。”叶雨诗笑得幸灾乐祸:“小郡主后来将曲谱广告于天下,我家府上就有收录,请吧,沈小姐。”
沈钰收了扇子,淡淡道:“绝世琴师?这个名号她受之有愧。”
叶雨诗声带嘲讽:“你懂什么!此曲不过出来两年便流传各国,若是弹不出,认输就是,何必拖琴师下水!”
沈钰微微一笑:“嗯,你说了算。”
吟月琴早已被花凝摆好,沈钰唇角弯了弯,在桌前坐定。
纤细的手指抚过白弦,而后琴音缓缓从指尖倾泻而出。
叶雨诗平日念书平平,这些倒记得一清二楚。
她说得确实不错,这首曲子背后的典故也是如此,只是被救的那位绝世琴师,不才正是在下。
那日西凉之宴,小郡主天真烂漫为她践行,她心念一动,酒后谱曲,临走前送给了她。
席位上,沈瑶脸上的笑容蓦然凝住,沈钰真的会弹琴?
没想到家中那日是她故意为之,竟能藏得这么好,真是有心机得很!
此时,曲调低缓悠扬,仿若云海的辽阔与神秘跃然眼前。
传说云海之上是神祇之地,他们曾莅临人间,带来了希冀与安宁,而后却再未归来。
一个颤音而过,琴息发出低低沉吟。
在座的女眷们目不转睛,牢牢锁在水榭中央的那抹身影处。
姚静姝大叹:“是曲引云海初现!”
沈钰指尖拨过二弦和空弦,节奏逐渐明快。
海天共接一色,凡人误入空中浮萍,周身海浪汹涌,潮声如雷震鸣。
沈瑶身旁的女子忍不住凑近,“瑶瑶,你这姐姐真的一直都在乡野么?这指法与气势,不是从小练习怎有这般水平?”
沈瑶脸色一僵,笑得牵强:“许是姐姐有难言之隐,所以瞒着。”
也幸好瞒着。
家中如今还不知她真实水平,若晓得沈钰琴技也十分出色,还会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么?
到时候平阳侯府就真的没有她的位置了。
半炷香过去,沈钰依旧没有停下。
云海潮声共分为云海初现,潮起潮落,迷雾重重,神界之处,穿越迷雾,云海之末,回到人间八个唱段。
四段之后,音律愈发紧凑激昂,如潮水上涨,浪花飞溅,重重地卷过细沙流水,打在礁石之上。
沈钰微微抬头,连琴谱都未看,眉目清绝,泰然自若。
可惜了。
原以为叶雨诗会拼尽全力寻一曲最难的来,再怎样也得是广陵散那种水平。
却被她捡了个便宜。
云海潮声虽是写给小郡主,用的却是她惯弹的指法。
叶雨诗气的握紧椅子扶手,她只想让沈钰来出丑,可现在看来出丑的倒成了她自己!
这云虚古琴……
她看了一眼楚兰心,面色倏地一沉。
一曲完毕,沈钰缓缓起身。
宋昭昭率先扬声道:“好琴艺!”
她似笑非笑地盯着叶雨诗:“还要多谢叶小姐,若不是你,我们怎有这个机会听见此等仙乐?”
“倒是辛苦你大费周章,想来是见沈小姐琴艺非凡,存了心要寻个由头将云虚古琴送出,倒叫本郡主误会你了。”
叶雨诗险些气得脸黑。
她这话说的,专门挑最戳心的地方踩。
“沈小姐还真是深藏不露。”叶雨诗冷笑一声,“可惜了,这琴非我个人所有,乃当初表姐所赠,若要送,还得她说了算。”
姚静姝缓过神后,压着想拜沈钰为师的冲动,浅讥道:“我怎么记得那日开口之时,叶小姐曾说若是违反赌约,便要跪下给沈小姐道歉?有这回事吧?”
“先是让人写谱,又让人抽最难的弹,敢玩却输不起,这就是叶家的信用?”
“云虚古琴放在这也是浪费,还不如去到沈钰手中,伯牙子期,知音难觅,全了这一段佳话。”
“天爷啊,我之前只在宫宴的乐师中听过,可弹的竟不如沈钰一半好!”
“若不是她自小在乡野长大,我都要怀疑这是琴师本人了。”
在场有一半人被琴艺折服,虽身在叶家,目光却在沈钰身上。
谁不喜欢有能力又不傲慢的人!
沈钰能大大方方在学堂给她们写谱讲指法,又能在被挑衅时绝地反击,还将人堵得哑口无言。
这是天大的本事!
没看到宋茹平平静静叫师姐后,还得到了几大卷的五色蚕丝线?
真怕叶雨诗就地认输,明日沈钰就收她为徒!
众人心慌紧张之际,楚兰心上前浅浅一笑:“技不如人愿赌服输,只是这琴乃家父曾经心爱之物,既准备赠予沈小姐,不知可否给我最后弹奏一曲的机会?”
沈钰眉目疏懒,又恢复那副淡淡的模样。
“请便。”
她针对的只有叶雨诗,与面前这人无关。
楚兰心坐于桌前,手抚上琴,悠扬的曲调在水榭中重新响起。
若只是寻常通些音律的人并不会察觉什么,沈钰却在她落第二段时,杏眸微眯。
曲子逐渐变成低沉小调,风格与前边大相径庭。
片刻,她不动声色摊开手掌,送了一颗朱红色的圆丸到宋昭昭跟前。
“这是什么?”
“糖豆。”沈钰扬眉:“果子味的。”
宋昭昭没想太多,吃下去后寻她咬耳朵道:“想不到这叶家表小姐小家碧玉,琴弹得也不错,瞧着比叶雨诗靠谱多了。”
沈钰眼底微深,笑着勾唇:“是啊,这叶家还真是卧虎藏龙。”
话音刚落,楚兰心的目光遥遥看来,沈钰微微一笑,入耳的琴音忽然一顿,错了一个。
一曲落下,楚兰心缓缓行礼:“民女方才弹奏此琴,心中难舍,不知沈小姐能否让出云虚古琴,来日若有需要,定当结草衔环,极力报答。”
方才轻斥叶家不履行赌约失信的女子,忽然抿了抿唇:“这琴是表小姐重要之物,叶小姐想来也不是故意为之拿去当赌注,沈小姐若执意将这琴要去,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宋昭昭:“……”
她还记得自己半炷香前说了什么?
怎么突然跟吃错药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