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名声,要多少有多少

大雨连绵,天空如破了一个洞,如注的流水顷刻灌下。

哪怕披着再厚实的蓑衣,都无法抵抗雨水的浸透。

沈洲多次询问是否要换马车,得来的都是沈钰镇定到毫无波澜的两字:“不用。”

来不及,城中的人也等不起。

沈瑶即使进去了,如今难抵罪过,难平民愤。

雨水落在她脸上,打湿了额角的髻发,稍显凌乱。

即便如此也难掩少女清丽的容颜,如清水芙蓉一般,洗尽纤尘,让人不忍惊扰。

京都有一条护城河,西起东直,而后南下,水流湍急。

沈钰上次落崖,恰好经过一处河岸,这里远离尘嚣,土壤湿润,可能会有九藤萝的踪迹。

到了附近,她按照方位派了人四处去寻,而后与沈洲同往一个方向。

林中多有雾气,山雨朦胧,眼前逐渐看不清晰。

沈洲要带伞帮她举着,少女微微颔首,声音浅淡:“五哥,碍事。”

沈洲一时分不清是自己碍事还是伞碍事。

明明简单的四个字,让人感到不容置喙的强势霸气。

沈洲收了伞,摸了摸鼻尖。

九藤萝并不结花,如野草一般平庸普通,极其难寻。

沈钰蹲下身在草丛细细地翻着,雨幕几乎吞噬了她的身影。

沈洲倒是想起他们初见之时,她对着沈恒和沈瑶的巫蛊之言淡漠讽刺,而后又拿刀准备杀了那婆子。

瞧着傲慢又无情。

她还是没变,冷冷清清的不爱多言,却平添一分悲悯众生的仁慈。

“呜——”

丛林深处隐隐传来凶兽嚎叫,慑人而阴森。

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微微传来,下一刻,沈洲眼睛骤然一凝,拽起沈钰的肩膀往后躲闪。

一头野猪毫无征兆地从树林中冲了出来!

沈钰看都没看,反手拔过腰间匕首,“刺——”

空气中有血腥味传来。

淡淡的,混着泥土草木的腥气,直冲进鼻间。

沈洲却突然睁大了眼。

她徒手刃了野猪?

沈钰的功夫他见过,不过会些简单的拳脚。

可这速度……

哪怕禁卫军也不过如此水平。

在他震惊之际,沈钰已经淡淡抬头:“估着有五十斤,等会寻到草药让家丁们抬回去,他们也好打打牙祭。”

“你怎么……”

沈钰淡淡:“沈家寨背靠丛林,我小时候见得多了。”

闻言,沈洲眼底隐隐的心疼浮了上来。

京都的小姐们看见老鼠都吓得大叫,她定是吃了不少苦,才能做到这般冷静。

两个时辰后,天色愈发的黑了,雨势根本没有要停的前兆。

沈钰越走越深,眼见里面杂草高如人身,沈洲忍不住道:“钰儿,你先回去,我叫上大哥三哥一起来找。”

“你们不一定认得出来。”她转过身,面色如常:“还是五哥以为,如今我回府一切就能相安无事?”

沈钰自然知道他心有不忍,担心她撑不住。

沈崇和沈恒起码是个男子,若是来替换,能多找些时间。

她淡淡拂去脸上的水,继续道:“若圣上不念昔日之情,平阳侯府被沈瑶牵连,父亲爵位岌岌可危,大哥在军中无法自处,不过一日,接二连三的反应足以让沈家倾覆。”

“否则,为何陛下不派军中之人前来协助?”

荒山遍野,连鸟雀都难有一只。

沈钰勾了勾唇,声音如雨滴砸落,瞬间消散开来:“因为侯府,早就是陛下的眼中钉了。”

一个刚正不阿的清廉之臣,或者说一个摇摆不定的重臣,比拍马屁的要可怖得多。

皇帝早就忌惮上了平阳侯,再加上沈瑶近些日子出的风头,大张旗鼓,民心对沈家的拥护简直快盖过了皇恩。

一朝陨落,这是最好的时机。

能借着合理得当的理由,既为时疫寻了借口,又铲除了沈家,一箭双雕。

而放任沈瑶促成此事,也是她本意。

正在烂疮的伤口提前挑出来,自然就能尽快愈合。

如今她尚有可控的本事,但继续留沈瑶在侯府,只会酿出更大麻烦。

痛过,才会忌惮,才会吸取教训。

点到为止,沈钰没有多言,继续埋头寻着。半炷香后,她在一处停下。

拨开草丛,一大片一大片的紫藤萝长的生机勃勃。

沈钰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

她刚想起身,却因为体力消耗太多,又淋了雨,就算是铁人都得迟缓两分。

头隐隐发着烫,她没站稳,直接一晃朝后栽去。

沈洲神情骤变,刚要快步过去,另一道身影凌空而来,揽过肩膀将她拥入怀中。

细看,二人的手都被水泡得发白浮肿。

谢乘渊解开她身上单薄的芦苇蓑衣,将人掩在自己身下,一层披风,一层芦苇,一层棕片牢牢裹住,从怀中拿出还算干的方帕,一点一点拭去她脸上的水,声音是惯听的温柔:“抱歉,我来晚了。”

沈钰摇了摇头,闻见他身上馥郁的槐花香。

锦州出槐花,离这数百里。

“京都近日地旱,我留了些人在此搜寻,便去了一趟锦州,那处地处护城河分支的中游,有一处瀑布,下边发现了一大片九藤萝,快马让人割了几十架牛车往回赶,刚进城便听说了沈瑶的事,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谢乘渊道。

一日的功夫,他以为事情还不会这么快起效,可又担心事发时,九藤萝的量不够供满京城,再度激起民愤,便停了一夜。

若是知道她会亲自来寻,昨日午后就该赶回来。

“多谢。”她缓了片刻,才勉强站稳:“五哥,你先割一些快马带回城,再叫几个人守在这,官府那边等不了了。”

沈洲惊诧于沈钰对谢乘渊的信任和亲近,眼底闪过几分诧异。

谢乘渊却旁若无人地拦腰抱着她,将人牢牢护在怀里:“麻烦沈五公子,钰儿淋了雨,我先带她回别庄,圣上那边穆王府会来处理。”

他很理所应当,似是这种事做了不止一次。

沈洲若是再看不明白,就该回娘胎重造了。一句穆王府,便是铁了心要护着沈钰,无论什么心思,总归而来,他在乎她。

他很快策马回去复命。

人一走,沈钰身子彻底松弛下来,有些提不起精神。

手摸到袖中的瓷瓶,拿了好几次都在抖,谢乘渊知道她要拿药,捏着她的手腕,让人稳住腕力,既不失礼也帮上了忙。

沈钰倒出两颗圆丸,一颗放进自己嘴里,另外一颗捏在手心,杏眸微抬:“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