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别庄回去,谢乘渊被急令传去宫内,到了京都城,一众人各分路回去。
刚拐弯,马车砰的一声被人撞了一下。
沈钰端坐着连位置都没挪,花凝则险些被撞到对面座上。
她捂着额头,气得满脸通红:“谁家驾车眼睛长头顶上,怎么还能撞到这头来?”
正要掀帘查看情况,对面嚣张的声音直往耳朵里钻。
“拐弯不吱声,你是哑巴?”
“知不知道我们是哪家的?要是出了事,砍你三个脑袋都不够!”
车夫是谢乘渊的人,瞧着斯斯文文,开口毫不留情:“有本事就上,坐在这让你砍。”
“嘿呦,还是个练家子。”那人啐了一口,从车上跳下来,刚从背后抽出长刀,“让你主子下来给我们赔礼道歉,这事还能过去,如不然……”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脚残影踹了出去,整个身体掉进菜筐中,脸上还盖着一片烂掉的叶子。
花凝下一刻掀帘,抱歉地笑笑:“阿婆,烦扰您了,今日的菜我们小姐都买了。”
说着递上一锭银子。
对面的车夫看傻了眼,那些菜最多十几文,这人一给就是一两,想来是个富庶人家。
若是能讹上一两二两的,他露着个板牙忽然笑了起来,目光直白裸露地划过花凝的脸。
这丫鬟长得真水灵,比他们车上那丑八怪顺眼多了。
花凝被人瞧了一眼,顿觉恶心不适。
她立刻按下帘子,“小姐别出去了,世子给的人想来能应付过来,对面不知哪户人家,行事轻浮,奴婢见了快呕了。”
沈钰淡淡:“没有阉割的公猪是这样的。”
说着闭了闭眼,指节微动,一粒圆丸从手中骤然飞出。
那车夫好不容易从菜筐中爬起,鼻子突然被异物堵住,骤然呛咳起来,像是要将血咳出来才罢休。
好容易止住,浑身突然酸软无力,重重跌回地上。
沈钰靠在车壁上,慢悠悠翻了一页书。
顿觉吵闹声断,耳边清净不少。
“小姐……小姐,你不能出去!”
对面马车似是又传来动静,有人在吵嚷挣扎,片刻,车边的窗户被人轻轻叩响。
“抱歉,是我对下人管教不力,给阁下添堵了。”
女子的语气听起来十足温软柔和,花凝掀开帘子,不见人脸,唯有一顶大得出奇的帷帽盖着。
既是对面的主子,就没有她开口和做主的份。
女子见沈钰半晌未吭声,以为是自己心不诚,立刻补充道:“阁下若有什么损坏,我愿一己承担,绝不让您伤财。”
倒是个知礼又温和的,难怪下人们个个气势凌人,巴不得爬到她头上去。
花凝侧身让了出来,沈钰视线越过车窗,落在她身上:“发卖方才那个车夫,于我还是于小姐来说,都算幸事一桩。”
赵允禾本来急得满头是汗,她第一次处理这些事,不知怎么做才合适。
也做好了对方开口要一大笔钱的准备,却没想到这般容易。
她壮着胆抬起头,车内少女撑着手肘,半倚在座上,肤若凝脂,眉眼清绝,如山间清泉的泠泠流水,让人移不开眼。
见沈钰遥遥看来,立刻羞窘地低下头,“多谢阁下指点。”
忽然一阵风乍起,吹起薄纱一角,她手忙脚乱地按了几下,没压住。
花凝离得近,瞳光骤然一缩。
她的脸……
左半边近乎枯叶一般的烧伤大片,若细看,还能瞧见上头凸起的新肉,弯弯扭扭得像是泥里的蜈蚣。
“小姐,你怎么这般就出来了,若是被人看见……”一婆子忽然冲上前,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推着她肩膀要将人拉走。
赵允禾微微一滞,头垂的更低了。
快被搡着上车前,她似是想起什么,不知哪来的力气挣了一下,在两车前站定,“钱嬷嬷,快将这个车夫打发了。”
“小姐在开什玩笑?”婆子以为自己听错:“这可是咱们府管事的侄孙。”
六代单传好不容易得来的男丁,丑八怪一介女流懂什么?
赵允禾也有些不悦:“他只是个下人。”
做错了事就该罚,她作为主子,遣退一个车夫都没资格,说出去简直贻笑大方。
况且……自己明明答应了那位漂亮姐姐的。
“下人也分高低贵贱。”婆子嘲弄道:“小姐快别想了,回头老奴让管事训他一顿,这事就过去了。”
花凝轻声道:“这些人也太猖狂了,这不摆明说那位小姐连个下人都不如么?”
沈钰抬眼看去,少女纤瘦的身形被宽大的帷帽紧紧裹住,整个背影都写着纠结憋闷。
许是面容有损,她连抬眼看人的勇气都没有。
沈钰薄唇微启:“嬷嬷这般为那车夫说话,想来是将他当自己侄孙护着了。”
她声音不大,却能清清楚楚落进每个人耳内。
钱嬷嬷抬着下巴:“那是自然。”
讨好管事,她好处多着呢。
“原来如此。”沈钰杏眸微眯,轻声笑道:“想来嬷嬷与管事有上一腿,才会对别人的家人这般上心,看来小姐不仅要发卖车夫,回去还得让你们主母好好查查,别做出什么荒淫龃龉之事,乱了家风门楣。”
“你胡说什么!”婆子吓了一跳,见车架上无府牌字样,以为不过哪户富庶小姐,初来不懂规矩,冷声斥道:“我相府下人也是你这等庶民贱女能编排的?”
她是二夫人身边顶顶说得上话的人,真闹大了也不怕,就推到丑八怪身上。
长得这般模样还要出来吓人惹事,连累自己,真是晦气。
花凝得令,骤然掀开帘子跳了下去。
婆子还没回过神,‘啪’的一声,右脸重重挨了一巴掌。
小丫头有了上次夏荷的事做范例,一回生二回熟,愠怒道:“住嘴!我们小姐乃当朝县主,岂容你放肆!”
京都之中,如今的当红之人定非平阳侯之女莫属,赵允禾偷偷抬头,又瞧了那车架一眼。
真好,与她想象中一模一样,心慈而貌美。
不等婆子开口,赵允禾率先行礼:“臣女见过清宁县主。”
花凝淡淡:“县主本不愿计较,尔等却一而再再而三以下犯上,着车夫发卖回原籍,赵小姐身边的嬷嬷掌嘴三十,自行回府领罚。”
回到车上,她轻叹一口气:“小姐怎的突然要去趟这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