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宝斋里骤然沉寂一瞬,有人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
“叶家怕是疯了,竟然想借这种下三滥的法子赖上大将军,也不看看自己命够不够硬。”
“方才说大将军不行的人,最好寻个地方瞧瞧眼睛,这般好的儿郎,我家都不敢肖想,岂是那个小贱蹄子能算计的?”
“此事已非女儿家之间的胡闹,明日上朝必要让御史台参叶家一本,皇城根下竟想这种下作法子危害我朝名将!实属荒唐!”
怒声越来越盛,叶雨诗脸色青白交加,十分狼狈。
她本就生得娇小,人群中推搡而来,更甚者还想趁乱对她动手,自己势单力薄,再不甘心也得先行离开。
几乎落荒而逃回到叶府,叶雨诗径直去了楚兰心的院子。
“砰!”她气急地踹在门上,灰尘顿时在空中飘散开来。
楚兰心住得本就不好,那门年久失修早已摇摇欲坠,而今更是直直倒了下来。
丫鬟忧心忡忡地出来:“二小姐,表小姐还病着……”
“要你多话?”叶雨诗扬起一个巴掌,狠狠朝她脸上扇去,“没用的死人,白吃我家这些年闲饭!”
丫鬟脸顿时肿起半边。
楚兰心听见响动,悠悠转醒,眸底浑浊一片,布满血丝。
一晚的高热险些要了她命,肉体上的疼终究比不过心理上的恐慌,她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
叶雨诗冲到床前,几乎将人从锦被里拖拽出来,“楚兰心,你好大的胆子,事没办成倒学会回来装死了!”
“表妹息怒……咳咳……”床上的人弱不禁风,一张脸蜡白,掩唇咳道:“昨日事发偶然,我被沈钰算计了。”
叶雨诗反应愈发强烈,几近目眦欲裂。
又是沈钰!
这个贱人只会坏她好事!
“我都已经走到大公子门口,也分明听见他的声音,沈钰却带着那姚家小姐突然出现,害得我落水不说,还见死不救。”
叶雨诗微微眯眼,“你说昨日沈崇在府中?”
“是,”楚兰心委屈道,“侯夫人还特意嘱咐他避开我。”
军中竟然也为沈崇做伪证,叶雨诗心一咯噔。
“表妹信我,我已经想到新对策,等这身子好了,必不会叫你失望。”
女子我见犹怜,凄凄楚楚地跌在地上,倒有几分病美人之姿,沈崇常年在军中,接触女子的机会本就不多,又无婚约无通房,血气方刚的年纪,怎会没有那种心思。
若过程顺利,楚兰心得手是迟早的事。
就在这时,外边忽然冲进一婆子匆忙道:“二小姐,不好了!外边……”
她话说一半,硬生生卡在喉间。
叶雨诗不理解,何事值得这般慌张?她今日在珍宝斋被沈钰那般奚落,也未失态过度,这些下人真是一个比一个没出息。
走到门口,唢呐喜乐声越来越大,当她瞧见门口那队寒酸的礼乐队,脸色当即难看起来。
叶夫人正一头雾水地问:“阁下是不是走错了,我们府中今日未有婚嫁之事。”
站在前边的喜婆拧着帕子,笑得一脸洋溢,“夫人这是哪的话,早前在街上众人皆知,您家表小姐被咱们侯府一小厮英雄救美,二人就此情定,还让叶小姐保媒要上门说亲呢。”
“老奴听了心底震动,这般不顾礼教桎梏的情谊实在难得,侯夫人也感念表小姐情深,马不停蹄为那小厮备了聘礼,让他好能上门全了这桩缘分。”
叶夫人顿觉丢人,“一派胡言!”
楚家虽然没落,曾经好歹也是富庶之家,岂能嫁给一个小厮草草了事?
她还指着楚兰心给叶家铺路,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夫人转过身,叶雨诗忙急急掉头就走,她目光骤然冷下。
“将这些人给我打出去!”
话落,叶府大门紧闭,不见外客。
前厅,叶夫人一拍桌子:“叶雨诗,你自己丢人不够,还将兰心一起拉下水,你是嫌我们叶家死得不够快吗?!”
白婉一行已是前车之鉴,她不仅不吸取教训,反而不知死活地迎上去,叶夫人顿觉自己要气死。
“娘。”叶雨诗被吓得缩了缩脖子,“我不过是想给沈钰一点颜色瞧瞧,且她嫁进侯府,对我们也有益不是么?”
“你好大的口气啊!”叶夫人气得笑了,“口口声声要给侯府公子,一品将军说亲?即便是你配他都排不上名,更何况兰心,你最好给我闭上那张嘴!”
楚兰心被丫鬟扶着到了门口,正巧将这句话一字不落地听进耳内。
她面色又是一白。
丫鬟忙问:“小姐,你怎么了?”
“无碍。”楚兰心拿帕子掩着唇,压下喉间的腥气。
叶夫人口口声声为她着想,不过是还留有用处罢了。
爹娘不在,无人为她做主,叶大人即便与她母亲一母同胞,可入赘叶家后改了姓,也并非倾心相待。
与其送至年老好色的男人身边做个续弦,还不如搏一把嫁给沈崇。
“来人,将二小姐拖下去,今日不将她打服认错,戒鞭不停!”
叶雨诗站在原地,手脚冰凉,“娘,我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怎能这般对我?”
“正因为你是我生的,才不愿见你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叶夫人毫不留情地吩咐婆子:“拖下去,用家法!”
“请舅母住手!”楚兰心踉跄着闯了进来,“一切与表妹无关,是我鬼迷心窍,心悦大将军才如此,舅母要罚就罚我吧。”
“兰心,你这是做什么?”叶夫人是知道她行事的,向来谨慎,怎会做出此等无脑之事,定是被自家的蠢女儿挑起的。
“舅母,一人做事一人当。”楚兰心突然哭出声,哽咽道:“您罚我吧,便是要了外甥女这条命也无妨,是外甥女无能,给叶家丢人了。”
说着楚兰心跪在叶雨诗面前,将她护在身后。
叶夫人一阵头疼。
叶雨诗思绪更是空白一片,自己对她并不好,她竟这般护着她?
为什么?
少女身子单薄,虽然柔弱,面色却坚决倔强,架不住那张酷似丈夫的脸,叶夫人动了恻隐之心,拗不过放了她们。
待人走后,叶雨诗喃喃道:“你这是做什么?”
楚兰心破涕为笑,温婉道:“是我无能,对不起表妹,全府上下只有表妹真心为我着想,我感激都来不及,怎会供出你来害你?”
“大公子一事请表妹放心,待到下次,我必会豁出一切,让生米煮成熟饭,将这桩事尘埃落定。”
叶雨诗惊讶地张了张嘴:“你何时变得这般大胆?”
“我无父无母,叶家就是我日后的娘家,自是为叶家做什么都愿意。”
这话听起来通体舒畅,叶雨诗眯起眼,笑着将她扶起来,“你明白就好。”
待她回到院子,丫鬟心疼地过来搀着:“小姐何需如此,二小姐并非良友,不值得您这么做。”
“是啊。”楚兰心目光落在远处的树上,鸟儿扑棱翅膀冲上九霄,自此天高海阔,自由自在。
她不由垂下头喃喃道:“可这已经是我能为自己想到最好的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