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怎么来了?!
他们虽然是谢景尧的护卫,可也是穆王府的人,即便穆王如今再宠谢景尧,也不妨碍未来谁是穆王府真正的主人。
世子连二公子都敢动,更何况他们!
但是众人没有一点办法,做不做都是一个死字。
墙根边上的人影艰难地抬起头,身体飞出去的那刻,五脏六腑仿佛都揉在了一起。
谢景尧跪趴在地上,原先在酒楼和一众公子哥吃的酒全部吐了出来,混着血水含糊不清:“谢乘渊,你找死……父亲必然不会放过你……”
“咔嚓。”
又是一阵内力使出,谢景尧直接被隔空卸了下巴。
沈钰的眼睛被人轻轻捂着,淡淡雪松香将她包裹其中,隔开了街市鱼龙混杂的气味。
“听话。”有低低沉沉的声音落下:“太脏了,别看。”
有人出手,她自然偷懒。
沈钰打了个哈欠,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
谢乘渊和谢景尧之间横亘着私仇,往日没有理由动手,他不得不压着。
但今日对面寻衅滋事,反击并无过错。
她愿意当谢乘渊吊打谢景尧的最佳借口。
护卫们心下一惊,登时跪在地上纷纷磕头:“世子饶命!世子饶命啊!”
最后一行人被巡城兵全数带走。
扰乱夏市,引百姓不安,实乃罪过。
……
半炷香后。
“砰!”的一声,天空炸开一朵朵绚烂礼花,街上人纷纷抬头,孩童坐在父亲肩头,手中拿着糖葫芦,笑得手舞足蹈。
江畔,谢乘渊让鬼狐付了银子,叫来两条画舫。
秦绍匪夷所思地瞧着沈钰被人小心扶上了船,女子腰间玉佩微微轻晃,随着禁步在风中一同摇动,不经意间,另一块玉佩同时闯入眼帘。
底下的穗子比旁边的那抹要深些,玉材瞧着像是同一块,就连花样都是一模一样!
他一直以为沈钰挂的是一轮新月,中间游鱼戏水,不曾想竟是一对!
一人浅紫长裙,一人蓝紫暗纹滚边长袍,同坐于船上,莹莹灯火下,倒是十分般配。
鬼狐冲他们勾了勾唇:“小公爷,宋小姐,请吧。”
宋茹掀起裙摆,极有眼色地先进了另一条画舫。
船顺水而下,似是无数落在水面的巨大河灯,水中间歌舞声扬,搭着极大的台子,表演的并非别人,而是一水的京都名门世家小姐与公子。
水上起舞,周围花船为伴,若谁表现得好,便可将手中的花丢入其中,谁得到的越多,日后说亲的门槛便越高。
秦绍与宋茹的画舫已经渐渐朝那去了,沈钰不爱凑这种热闹,谢乘渊便吩咐鬼狐往下游去。
“你怎么在这?”
看信上说他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圣上为着流寇一事,日日商讨到亥时,沈钰微微抬眼:“还是事情办完了?”
“差不多,如今只差调遣军队。”谢乘渊不知从哪变了一个油纸包,“饿了先垫一垫。”
沈钰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淡淡的芝麻香混着烘烤后的甜味,是一包桃酥。
沈钰眸底微凝,接了过来。
“方才打谢景尧时动作有些大,碰碎了一些。”谢乘渊见她拿过后不吃,将破了边角的那个挑出来,又选了个块新的放到她手上。
纷杂久远的记忆在这一刻破尘而出。
“这是什么?”年少的沈钰将东西拿在手中,小心翼翼放在鼻尖闻了闻。
她看不见,嗅觉却变得格外灵敏。
少年推了推她手,笑了声:“这地方唯一没毒的东西。”
“是贡品?”想到这,她突然有些不敢吃。
岛主供的菩萨说是有灵,若偷了贡品便会穿肠烂肚,死状惨烈。
直到身旁却传来咔呲咔呲的声音:“放心吧,赫连甫做了这么多缺德事,只敢向神佛求心安,这东西定没毒性。”
跟鬼神比起来,更加可怖的是人心。
沈钰捏着那块表面不算平整的糕点,心情愈发胆颤。
在她犹豫之际,那道声音又落了下来,“小丫头,张嘴。”
沈钰迷茫的侧头,猛地被塞进一口点心。
甜甜酥酥的,把肚子里的馋虫全部勾了出来。
少年笑声更甚:“哥哥已经替你试过了,吃不死人的。”
沈钰小口地咬着:“若是被管束师兄发现怎么办?”
“发现不了的。”他低笑一声,不紧不慢道:“那些人自己都偷吃。”
沈钰心底顿时一松,囫囵吃完了一整块。
从那以后,每一日的晚上,她都能吃到一块完好无损的桃酥。
直至他离开后,近十年,沈钰再没碰过。
被人唤了两声,沈钰收回神思,接过谢乘渊手中的桃酥。
她抬头看向河岸,有人正在放花灯。
荷花形的,如小船般越飘越远。
每座画舫上似乎都有,沈钰从手旁的柜子中拿了一个,将吃了半块的桃酥放在上面,点燃中间灯芯推入水中。
谢乘渊微微一怔,“钰儿这是在做什么?”
“借花献佛。”沈钰慢条斯理地重新拿了一块,小口吃着,“之前和你说过,我有一个义兄。”
听到这两个字,谢乘渊几乎屏住气息,片刻尾音上扬,如往常一般笑道:“嗯,我记得。”
“他当时为了救我,放弃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沈钰淡淡,“后面出了意外,我们分开了。”
她若有所思:“十年过去不知道他如今是生是死。”
谢乘渊眼睫微颤。
沈钰倒是十分平静,“他似乎挺喜欢吃桃酥的,若是不在世上,今日也算解馋了。”
谢乘渊凤眸微垂,压下眼底的浪潮汹涌。
他与初时的江文瑛和沈廷一样,靠的不过是几个标志,浅显地确认了沈钰身份。
如果之前还有一丝猜疑,今日便是板上钉钉。
沈钰缓缓起身踱步到船头之上,看着那只越飘越远的花灯。
夜晚风凉,水波晃荡,谢乘渊随她一同站了出去。
“聚散各有缘,钰儿不必感伤。”
“我知道。”沈钰牵唇道:“即便他不在,想来如今的银钱也够在底下买许多桃酥了。”
“我每年都会让人给他烧纸钱,以防万一。”
船忽然晃动一下,谢乘渊顺势将人揽在怀中,暗色中,唇畔的笑比烟花绚烂。
“钰儿对他真好,好得我都有些嫉妒了。”
沈钰稍稍沉默一瞬,“世子,恕我直言你还比不过他。”
在她心里,谁都没他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