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岸边,陈慎修出来时,沈钰于山崩前都不曾动摇的脸,鲜少惊诧一瞬。
他看着比在鬼市那日要干净许多,身体表面的伤也愈合得七七八八,只是双眼无神,吊着眼白,面上一股灰败。
说得难听些,犹如死人。
见到他,沈钰首先便想到谢乘渊是百里策,但很快便被理智冲醒。
传闻中百里策百毒不侵,即便是比魂断草更强的毒药也服过,照样活得好好的。
谢乘渊的脉却是自己亲自探的,他连魂断草和寒蛇毒这种二等毒药都解不清,怎么会是百里策。
可陈慎修又确确实实是百里策抢走的。
“怎么这般惊讶?钰儿认识他?”谢乘渊笑着带她上前。
陈慎修木然地跪了下来:“见过主人。”
沈钰心底一沉,百里策给他下了傀儡蛊,又用毒针封了他的神思穴,换句话说,如今他已经是个没有思想的半死人。
“这就是你说的给我送个人?”
谢乘渊俯身,将她垂落耳际的发丝一点点勾在耳后,“上次受封礼你被众人合攻,我便一直想寻一名暗卫放在你身边,日后外出也好放心些。”
他嗓音是惯听的温柔,沈钰知道谢乘渊没这么简单,可从未将他与江湖中人牵扯在一起,尤其是百里策那种以狡猾奸诈和不择手段而闻名的恶人。
九品高手,说废就废,毫不手软。
“你不喜欢?”谢乘渊似是从她滴水不漏的话中找到蛛丝马迹,转头对鬼狐道:“带下去,别让他再出现于人前。”
“等等。”沈钰忍不住想抚额。
这算什么?
自己废了半天心思想弄来的人,结果被谢乘渊送给了自己。
“没有不喜欢。”她随便寻了个借口,“只是身边突然多个人,有些不习惯。”
谢乘渊微微一笑,牵着她手,“不必担心,买他的时候买主说了,他只会在暗处,该避讳时会离开,平日只要不在意,丝毫察觉不到在近侧。”
男子修长的手抚上她鼻尖,轻轻刮了刮,“我才不舍得让他占你便宜。”
谢乘渊把她的迟疑归咎为君九霄,担心伪君子本就输了人,如今陈慎修突然出现在钰儿身侧,怕是要对她有所起疑。
他想好了。
即便钰儿就是霜苓,他也要将她从君九霄手里抢过来,这样,她才能永远摆脱药人的身份。
“我见过他。”沈钰淡淡:“南越九品高手,你是怎么将他弄来的?”
谢乘渊失笑:“倒也不是我弄的,花了四十万两黄金,从百里策手中买的。”
“你与江湖有关系?”
“谈不上。”谢乘渊笑了笑,“当年中毒后,姑母请的医者便是百毒庄的人,只能说认识,但交情不深。”
医毒自古不分家,只是百毒庄,还不配叫医者。
收了谢贵妃的银子,却并未将谢乘渊余毒解清,还多诓了他二十万两黄金。
沈钰眸底一沉,百里策赚钱的路子还真是容易得很。
“下次要买什么东西给我,提前跟我说一声。”
百里策跟她玩命抢,大抵有谢乘渊的份。
有些钱本可以不必花的。
“嗯?”谢乘渊挑了挑眉,“这是礼物,说了就不惊喜了。”
沈钰瞥了他一眼,“你太败家。”
她顿了顿,察觉自己语气有些冷,谢乘渊脸上明显有些茫然委屈,随后补充道:“不好养。”
谢乘渊凤眸当即微弯,潋滟着笑:“嗯,日后我定学着勤俭节约。”
深夜。
密室。
沈钰将陈慎修身体的傀儡蛊逼出,放入新的,又解了他的神思穴。
男人眼中渐渐清明,似是缓了三分神智。
从今以后,这个人只能听他的了。
次日,穆王怒气冲冲来了平阳侯府。
沈钰姗姗来迟。
“现在立刻去王府,将景儿的病给我治好!”
沈钰慢条斯理地喝着茶,“王爷怕是异想天开过头了,二公子当街对我不敬,调戏女子,没将他送去府衙已经算我心慈。”
“当然,您要我救也不是不行。”沈钰抬眼,“只是臣女医术不精,若是不慎将人治死,王爷定要见谅。”
穆王眼底一沉:“冤有头债有主,此事已成,你即便不愿,今日也非去王府一趟!”
“我看谁敢!”沈恒忽然从身后出现。
“人是谢乘渊打的,王爷不去寻自己儿子,反倒来刁难我家小妹,说出去也不怕丢人现眼!”
沈钰上回与他说话,还是因为沈瑶那碗毒汤。
原以为日后井水不犯河水就好,他竟然也来帮忙说话?
倒是稀奇。
沈洲此时也摇着折扇缓步而来,“既是家务事,王爷此举怕是不妥,不如我帮您将世子叫来?”
他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与谢乘渊像了三分。
穆王登时气得手背青筋震起。
话音刚落,外边传来整齐划一的步伐,沈崇步履匆匆进来,见了穆王登时面色一沉:“王爷怕是忘了,这是谁家府邸,你想带小妹走,先过了我这关再说。”
谢乘渊昨日送沈钰回来时便提了此事,沈崇当即便起了将谢景尧大卸八块的念头,今日倒好,穆王竟然还敢上门让钰儿给那下三滥的野种治病?
他配么?
三位兄长犹如铁桶堵在沈钰身前,穆王今日带的人不多,此时竟显出了寡不敌众的状态。
穆王骤然冷笑:“沈钰,谢乘渊这些年都没动过景儿,如今打着你的由头泄愤,你当真以为你寻了个什么好郎君吗?”
“王爷此言差矣,人各有命,终究不同。”江文瑛的声音从门背后传来,不多时,她走至他面前。
“你薄情寡性,害得芬儿早逝,便觉得天下人都同你一般,若是瞧不惯乘渊,早些让他入赘我家倒也无妨,免得你见他不顺,哪日被气死了,还得我家女儿担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