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殿下做主,严惩赵子凡以儆效尤。”
“不可。”福安公主冷厉地扫过他,“此事还未查明,贸然行刑岂非草菅人命?传出去本宫要如何面对燕北百姓?”
谢乘渊神色微凛,看向她,“陛下向来以法治国,不畏贪宦强权,手段雷霆,方才有今日燕北安居乐业之景,公主一再推诿,顾忌丞相权位退缩不前,传出去怕是要叫臣民猜疑,皇室竟然对相府有所畏惧。”
太子蹙眉,眼底凉薄。
谢乘渊说得倒也没错,皇室顾忌大臣,皇权旁落,此乃大忌。
福安公主虽不愿少了相府这个支柱,但会惹圣上震怒,母后如今隐疾缠身,后宫之事落在谢贵妃头上,再叠加不喜,怕是要让未央宫占尽风头。
男子话中挑衅意味极浓,这番言语要是落在朝堂之上,她定没好果子吃。
沈钰不动声色勾了勾唇,谢乘渊还真是一如既往喜欢拖人下水。
嗯,和她一样。
他们的命不值钱,那让命值钱的自己亲自判。
福安公主强压下心底恼怒,本来太子该是自己的助力,结果倒成了谢乘渊胡说八道的筹码,她咬了咬牙:“世子真是强辩,谁不知沈钰是你未婚妻子,你在这大放厥词,怕是有失公允!”
谢乘渊淡淡笑道:“臣护内是与县主有情,公主迟迟不罚赵公子,莫非是与他也有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之事是公主指使。”
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最后竟是这个结果。
原来赵子凡是未来驸马?
福安公主屠杀契丹首领,只身奋勇回京,如今正是寡居身份,她若要保心上人,一切就都说得过去了。
只是相府位高权重,竟也要送儿子上公主的床底用来拢住权位,实在令人唏嘘。
福安公主脸色一下变了,顾不上赵子凡与自己的流言,面有愠色:“本宫有什么理由陷害清宁县主?”
她分明是回京过后势力单薄,想要分相府一杯羹,日后好有人办事,才会放任赵子凡在眼皮底下胡来。
包括赵允瑶,赵家兄妹齐齐上门示好,哪有拒绝的道理?
本想敷衍着将此事了结,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谢乘渊。
谢家果然没一个省油的灯。
“钰儿曾与昭仁公主打赌,昭仁公主输了她的太岁,此事京都众人皆知。”谢乘渊眸子微眯,一双锐目攫住主位上的身影,“公主与昭仁公主姐妹情深,要替她出气并不稀奇。”
沈钰忽然抬头,眼底划过几分怔然,瞧着无端的落寞可怜。
“臣女有罪,当日打赌一事是经过陛下亲自点头应允的,若是因为此事,还请公主饶命,臣女这就命人将太岁送回。”
她向来是骄矜冷傲的,即便是做戏,谢乘渊瞧见沈钰这副委屈模样,心底还是忍不住一紧。
周围人也窃窃低语,暗道公主实在心狠手辣。
福安公主有苦说不出,抿着唇,正欲开口,被谢乘渊低笑打断。
“方才公主问臣为何怀疑是您,公主认不得茶毒,总能记得当年契丹偷袭燕北边境,我国有多少将士惨死山林,这侍女手上抹的便是此物。”
“东西源于契丹,公主却说您不知?”谢乘渊眼睫动了动,“十年了,您或许是真的忘了。”
忘了当年战事有多吃紧,忘了她为什么被迫远嫁,林林总总交织在一起,福安公主的指节在桌沿抓地泛起青白。
席位上的夫人和公子小姐顿时冷肃起来,大家可以在一团勾心斗角,胡闹嬉笑,但若遇上国事,便得里外一心。
福安公主带着他国致命之毒用在宴会之上,简直罔顾国法,令人不齿。
晋元太子面色清寒一片,看向谢乘渊的眼多了几分晦暗。他算是看明白了,谢乘渊今日所说之语瞧着毫无关联,大半是没有根据的推测,但又并非胡言。
侍女是赵子凡的人不错,下毒也确有其事,他算准福安公主定会出面保相府,顺水推舟牵出昭仁和沈钰旧怨,再揭示茶毒之源,将毫不相关的事凑在一个框子里,莫名变得顺其自然,叫人觉得言之有理。
桩桩件件,每一步都在按着他的计划走,谢家针对不了长秋宫,处置不了福安,却可借福安之手断相府之气,让他们自己人咬自己人,而谢家观虎斗。
事到如今,牵动国事,众怒已起。
若刚才福安和自己还能为赵子凡说上两句,如今他们也成了局中人,自保为上,就会舍弃赵子凡。
开一扇门不容易,但若要掀屋顶,那造一扇门就变得简单多了。
谢乘渊把矛头对转福安,福安不认,就必要推一人出来挡枪。
这个人自然就是赵子凡。
谢乘渊一开始想处置的,也只是赵子凡。
连他都不由惊叹,好一个谢家世子,好一个惊才绝艳的少年将军。
心机城府如此之深,早知今日,当年就不该留他这条命。
晋元太子闭了闭眼,眼底晦暗不明,“世子多虑,福安公主并无此意,今日之事说到底只是一个意外,赵公子识人不清,险些害了清宁县主与一众宾客,本宫代她向诸位致歉。”
“赵公子虽无重罪,罚罪却不可免。”他思忖片刻,“就打三十银鞭,大家觉得如何?”
众人不敢再有异议,当下跪倒:“殿下圣明。”
“且慢。”另一道身影柔柔弱弱地出列,沈瑶一脸梨花带雨,跪倒在中央:“臣女恳求殿下,让臣女替兄长受刑。”
人群中不知谁吸了一口冷气。
那可是三十银鞭!
不说没半条命,至少半天爬不起来是必然的。
女儿家自来最重容貌,即便打在背后,皮开肉绽也极容易留疤,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正当众人听得面色懵然,沈钰唇畔却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随后,她看见主位上的晋元太子面上掠过一抹浅浅的赞赏。
赵子凡立刻会意,登时道:“二妹,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不关你的事,不必护着我。”
“不!此事因我而起。”沈瑶眼尾泛着红,柔弱得犹如风中摇摆的娇花:“若非兄长替我言明抽花签的规矩,被人暗算,也不至于落到此番地步。”
说着她便扑到赵子凡身后,像是要凭一己之力承受此等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