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毓亲王府。
谢乘渊坐于花园小阁内,裴序正在练剑。
一个漂亮的剑锋挽过,挥出铮铮而起的清凛之音,男子身姿英挺,眉眼温润,与这杀气十足的剑放在一处,倒是显得不怎么相衬。
半晌,有人从屋檐而下,鬼狐顺着一排琉璃瓦落在谢乘渊面前,手上捏着那封刚从穆王府某个人手中拿到的信笺。
纸面还热乎着。
谢乘渊接过,直接摸出火折子一把点了。
裴序收了剑走了过来,笑容浅浅:“今日休沐,舅舅不会进宫和父皇核查,等明日反应过来时你早就走了。”
“事情从急,我懒得与他计较。”谢乘渊靠在石椅上,从怀中拿出另一封信递来:“商行送来的。”
裴序一目十行地看完,忍不住笑了笑:“她倒是爽快,说近两月将航运与镖局的联络人放给咱们,有需要可随时调度。”
裴序将那份名单收好,揶揄道:“这些年你们互相通信,她对我们也是尽心尽力,当真没有半点私心?”
谢乘渊不紧不慢道:“殿下若是喜欢她,回头写一封情信,臣可以代为转交。”
“你倒是果断。”裴序温文尔雅的面上显出几分意味深长:“昭玉的商行开遍燕北,若是有朝一日京都骤起风云,其中少不了要她出力的时候,即便这商行有我们投的一半银子,凡事留几分余地,不要做绝。”
“给钱给什么都行,出卖色相臣做不到。”谢乘渊懒散的笑意中透着认真,“真要报答她,回头我多光顾珍宝斋的生意,若对面对通信之人感兴趣,臣只能将殿下推出去了。”
“恰好毓亲王府还缺个主事的王妃。”
裴序气笑了,他知晓谢乘渊自来行事如此,说是随性,其实眼光极佳,不然也不会从众多商行中选了昭玉。
短短三年便以破竹春笋之势崛起,成了他背后一大隐蔽的助力。
“你对她就一点都不好奇?”
谢乘渊:“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有什么好看的?”
合谋要的是聪明,美貌能当饭吃?
谢乘渊把玩着腰间的双鱼佩,唇角的笑容一瞬明亮得让人眩目,他扬唇轻笑道:“臣已经有未婚妻子了,殿下再提别的女人,钰儿知晓后怕是要给我酿醋喝。”
裴序扫了他一眼,颇为嫌弃:“清宁县主倒是回来得及时,若再晚个一两年,我都要怀疑你是断袖了。”
沈钰是极为聪明不错,可越聪明的女人越危险,只有谢乘渊乐此不疲,她到底对他下了什么药?
午后,沈瑶身着华丽衣裙,带着一伙人进了珍宝斋。
里边依旧井然有序,但柜中的首饰却少了许多,连她前几日看上的蝴蝶八宝钗也不见了。
那套首饰要近千两,她是借着要去寻宝为由,趁着赵庆培在,才找吕姨娘从公中支了三千两出来。
“珍宝斋是不开了么?怎么都将东西收起来了?”
肖远笑道:“赵小姐真会开玩笑,这些都是别人买的,东西挑的多了,柜里的首饰还没补上呢。”
不远处已经堆了七八个木箱,沈瑶疑惑:“近日是哪家要娶妻?”
就算是娶妻也费不上这么大的排场,搬空半个商铺,让别人都没法买了。
她正不悦,忽而听见肖远温和的笑音:“不是,是穆王世子买给清宁县主的,说是让县主自己戴或赏人都可,挑了一些。”
半年而已,谢乘渊竟这般把沈钰放在心上。
沈瑶听完有些无法忍受,想起男子在面对自己时的冷言冷语,嫉恨的情绪在心底蔓延疯长。
沈钰究竟有什么好的?
即便如今她已是相府小姐,风光名位比以往更甚,连议亲的对象也从大臣之子变成了皇子,赵庆培还说,要让她变成这天下第一尊贵的女子。
可有些情绪,只有沈瑶自己明白。
不甘心,还有隐隐的恐慌。
沈钰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抢走平阳侯夫妇对她的宠爱,抢走原本属于她的未婚夫,未尝不会在以后的日子对她造成威胁。
这次寻宝,恰好也是她的机会。
想到这,女子桃花眼再次勾起笑,这次的六人队伍中,不是还有一个现成的用具么?
宣淑妃母家并不差,她不信六殿下没有夺嫡之意,若是裴铮能被说动,回来之时杀了沈钰一行人,那功劳就都是他们的了。
至于谢乘渊,既然得不到,那就一起毁了。
启程之日,奉陛下密令,为了避免坊间百姓知晓此事,家人不许相送。
沈钰从听风阁走到门口,袖子和腰间已经不知放了多少个平安符。
有沈崇让大师开过光的,有江文瑛亲自求的,有沈廷让颇为懂行的江湖术士做过法的,沈恒将抄了许久的孤本放在佛堂特意供了让她一同带着,沈洲最实在,备了些外伤擦的药和几颗能解小毒的丸药。
沈钰带着满满当当的包袱上了马车,花凝一脸不舍,瞧着她身边两个新带着的丫鬟,不仅没有嫉妒,反而交代不停:“小姐虽然爱吃甜,但不能甜腻,点心什么的七分糖就行,还有被子,若是秋日风起,要将那床鹅绒锦被拿出来盖上……”
蝉衣和月砂听得一阵无言,她们伺候主子的时候,这丫头还不知道在哪。
敬了香,喝了壮行酒,礼部侍郎亲自相送到城门外。
出了京郊十几里后,本该骑马的谢乘渊坐进了沈钰的车内。
宋昭昭见他一来,不用人赶,自己麻溜地走了。
出去时还碰上南越过来送果子的下人。
“县主,这是我们殿下让人送来的香橙,给您尝尝鲜。”
“进来吧。”说话的是谢乘渊。
外边的人微微一怔,不敢犹疑,掀开锦帘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果盘接过,他瞧见某位世子笑得光风霁月,“巧了,钰儿向来爱吃些酸甜口的果子,本世子定会与世子妃好好享用,替我多谢你们殿下。”
朱殷的声音顿了顿,“世子客气。”
再看沈钰,微微颔首,依旧是淡冷清绝的模样。
可二人亲昵的坐姿已然交代一切,他摸了摸鼻子,安静地退了出去。
清宁县主当年拒了殿下的婚约之请,穆王世子在她马车上的事,未免心伤,还是别让殿下知道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