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月正在端茶的动作微不可察地停了停,“主子被圣上派了外差,要出去几日,半夜便动身了,不忍吵世子妃休息才没说。”
明明是个很正常的理由,沈钰杏眸却突然敛下。
她颔首,“嗯,摆膳吧。”
和宋昭昭一同用完,人刚走,沈钰声音淡淡:“他到底去了哪?”
少女面色冷沉,瞳仁如霜刀,带着森寒的压迫。
“回世子妃,主子外差是密令,恕属下无法……”
“噌——”
短刀出鞘,一抹寒光抵在她皮肉上。
沈钰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面前,快如残影,冰月闪身一躲,避之不及,三根银针隔空入穴,将她定在原地。
她抬起头,眼眸睁大:“你,你竟然会武功?”
霜苓医名在外,可从来不曾暴露过会武,沈钰比她想象中藏的还深。
冷意闪过,少女清丽的面容中流露出浑然天成的杀伐果断,恍然让她觉得面前站着的不是沈钰,而是谢乘渊。
“他让你盯着我?”沈钰道:“你最好自己开口,不然我有的是方法让你张嘴。”
“属下……”冰月依旧不说,就在她强撑之时,沈钰伸手一抬,攫起她的下颚,“他究竟在哪?”
四目相对的那瞬,冰月不自觉张嘴:“城郊二十里,望云山脚李家村。”
下巴被人陡然松开。
冰月还在怔愣之中,她怎么就开口了?
难道是傀粉?
怎么可能?
寻常傀粉对她并无效果!
就在她沉思之际,沈钰已经起身换了套外衣,当着她的面,迅速做了两张人皮面具,将其中一张丢给她,“蝉衣和月砂会帮你掩护,这几日你以我的身份暂且待在城中,别引起任何人怀疑。”
直到她戴着和冰月一模一样的脸出了客栈门,冰月才缓过神来。
官道上,马蹄疾奔。
谢乘渊昨日送她回屋时就很不对劲,平日要赖上半个时辰的人,突然转了性子,以为他受了海水的寒气,要把脉,也被人巧妙躲过。
以她的猜测,哪怕谢乘渊什么都不说,她也能知道个大概。
沈钰握紧缰绳,眼底越来越冷。
放着现成的医者不治,他跑什么?
半日后,她到了李家村。
刚到门口,便有人提前迎了上来,“冰月姑娘。”
语气是十足的恭敬。
看来这里都是谢乘渊的人,沈钰心底微松,点了点头。
“主子呢?”
来人立马道:“东边顺数第十二间,鬼狐大人正在给主子医治。”
沈钰没废什么力就进了村寨。
每个在自己身边的人,她都会观察,冰月不常和这些人在一处,只要不下马,破绽就不会太大。
到了说的那间院子,鬼狐正端着乌黑如墨的盆走了出来。
“你怎么来了?主子不是让你看着世子妃么?”
沈钰下马,撕了脸上的人皮面具,只是一眼,险些将他手上的盆惊掉在地。
“世……世子妃?”
完了!
主子最不想世子妃知道这件事,她怎么来了?
就在鬼狐震惊之时,沈钰已经推门走了进来。
“世子妃,您不能进去!”
“咔!”少女的手已然握在他喉骨上,微微收紧。
“究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这么费尽心思躲着我?”
鬼狐有苦说不出,更是震惊沈钰竟然是练家子!
他少说也陪着谢乘渊出入沈钰身边半年有余,竟然都没发现,她是不是藏的太好了!
这个女人的实力实在让人觉得有些可怖。
鬼狐被人捏着命门,有苦说不出:“主子他现在不愿见您。”
担心她害怕,也怕她嫌弃。
最后半句鬼狐没说,是他猜的。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主子对世子妃用情至深,爱一个人最大的软肋是自惭形秽。
见过主子小心翼翼的收着世子妃给的药罐,见过他看见浴桶时眼底的沉痛,他不愿让她瞧见那副模样。
“呵。”沈钰轻声冷笑,“别逼我把你一起废了。”
“他是我的人,就算要死,也要经过我的同意。”
鬼狐神情微微一顿,神情骤然黯淡下来,“请世子妃随属下一同进来。”
推开房门,里面的浓烈的药味愈发重,屏风后隐约露出一抹熟悉的身影。
沈钰微怔,下一刻,脚步加快,迈步往里面走。
男子如墨的长发披散在后,身体泡在浴桶中,另一只手有血汩汩流出,像一缕墨沁入清水,逐渐染红。
他中毒了。
“谢乘渊。”沈钰张口时,才发现自己声音沉哑的厉害。
他明明就在自己面前,却像隔着一道鸿沟。
谢乘渊闭着眼,剑眉拧着,已经痛的昏死过去。
沈钰拿出银针,迅速止了血,给他重新把脉。
这一探不要紧,直接让她面色骤变,“迷心刹?”
迷心刹是火毒,只要中了根本活不过三日。
但他体内还有寒蛇毒和魂断草,两方压制,才得以留下一条命,想起自己给的那些药,沈钰一个眼神刚扫向鬼狐,“我给他的那些药呢?”
“世子妃放心,主子没有服用,都收起来了。”
看都看了,一抹淡淡的绝望从鬼狐心底升起,他不怕再多说点,大不了被赶出百毒庄,但沈钰若能救谢乘渊,他就是死了也无所谓。
鬼狐扑通一声跪下,“属下有个不情之请,求霜苓大人调出医谷人册,寻一名小臂带有梅花形胎记的视障女子。”
这话一出,让沈钰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梅花形胎记,视障,这不是她幼时在蓬莱岛时的模样么?
鬼狐是怎么知道的!
对上沈钰的眼,他苦笑道:“世子少时遭赫连甫毒手,掳走消失了一年,他曾将唯一一枚清毒解让给了一名女童,这是那女童的特征,只要找到她,世子的病就有救了。”
“属下知道您师承医谷,身份也是我贸然去查的,不关世子的事,只求世子妃看在往日情分上,救救主子。”
“出去。”沈钰手指渐渐拢紧,无人看见的角落,指骨泛着青白,眼底冷色弥漫,“备一辆马车和一艘船,日落时分,我带他走。”
原来真的是他,她的直觉没错。
沈钰微顿,莹白的指尖轻轻抚过他的眉眼。
好久不见,谢乘渊。
真的,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