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元太子眼底带了几分探寻,合着耐人寻味的幽深在沈瑶身上梭巡着。
只是片刻,女子再度跪下,“臣女不敢高攀殿下,哪怕远远看着殿下便知足了,若是给殿下徒添烦扰,还请责罚。”
她垂着头,纤细单薄的身影微晃,却迟迟不敢抬起仰望眼前人的光芒。
晋元太子似乎很受用,面色微松,将她再度扶了起来。
与此同时收拢的,还有她掌心方才那罐灵花膏。
周围人极有眼色的退了下去,院子中唯余二人。
柳叶浮水,涟漪荡漾,不知晃动到了何处。
再高些的地方,和风微微拂面,沈钰和谢乘渊二人寻了一颗茂密高大的榕树,侧坐在枝上,看着院中越来越靠近的两具身影。
关键时刻,沈钰面前一片黑暗。
温热遮在眼睫,头顶响起谢乘渊低沉的声音,“脏,钰儿别看。”
沈钰勾唇,“若我想看呢?”
“那便只能委屈夫人同我回别庄了。”他似笑非笑,语气暧昧,“我比他好看。”
坐了一会,谢承渊陪沈钰出宫。
一路送到平阳侯府门口,今日总算能名正言顺的走正门进去,不必翻墙了。
一时间沈钰还有些不习惯。
江文瑛也没留他多坐,点心送进了听风阁。
“上次你问我百毒庄,一直没寻到合适的时机告诉你,今日有空,钰儿还想听吗?”
沈钰颔首。
医谷出自赫连甫,她只是做了半道的接路人,但百毒庄是突然冒出来的。
说不好奇不可能。
谢承渊和她同方向而坐,笑了笑,嗓音低磁:“百毒庄的前身是神机营。”
沈钰睫羽微抬:“先帝手下的?”
“不错。”他道:“先帝虽然未曾正式登基,实则在冠礼后已经帮着打理,后面被内鬼出卖,神机营内部四散而开,大换血才落到当今圣上手里。”
沈钰顿了顿,似是轻嘲:“谁能想到江湖上人人惧怕的百毒庄,里边的人其实都曾是朝中暗卫。”
沈钰眼神微深,暗卫虽藏名与功,说到底还是为家国办事,和江湖上的白丁莽夫如何比。
当年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领头中有人叛变,没能护住先帝,裴行远上位后借这个原由肃清,死的死逃的逃,要不是那年我中了迷心刹,高叔回来救我,他们只会永远蛰伏在黑暗中。”
沈钰侧头看他,轻声说:“没事的,都过去了。”
谢承渊余毒已清,除了她其余的人都不知道。
就连鬼狐也以为只是暂时压了下去。
凉了一会,龙井茶的清香萦绕鼻尖,他倒了一杯纯澈的茶汤喂到沈钰唇边。
尝了一口,微涩中带着甜。
她问:“放了糖?”
京都中的世家小姐,幼时哭闹的厉害,家中长辈便会用这法子哄一哄。
沈钰喜甜而不腻的味道,这口感倒是新奇,又喝了一些。
百年古树上的茶叶,一棵树一年只产半斤,若被懂行的人知道,定要痛心扼腕。
谢承渊笑问:“甜么?”
“还行。”
他揽着她的腰,将人转过来,低头吻了一下她的唇,凤眸笑得愈发潋滟,“我觉得挺甜的。”
蜻蜓点水,一触即放。
沈钰不动声色地挑起眉,已经习以为常。
谢承渊闷笑:“我趁人之危,给钰儿重新排一出好戏解闷如何?”
沈钰慵懒地回过头,“嗯,不好看明晚不准来。”
翌日。
朝堂之上,一道弹劾折子上了龙案。
户部侍郎携朝令出列,“回陛下,臣收到百姓流言,荆州刺史陈放恶意抬高赋税,从中贪利,欺压民生,遂派人去查,此事确实为真,请陛下定夺。”
裴铮面色冷不丁沉了下来。
荆州四通八达,又是富庶之城,这些年不论银两还是其他,刺史是他举足轻重的一颗棋子。
而户部侍郎,却是太子的人。
往年晋元太子从未将心思放到这处,又怎会轻而易举的将自己门下之人揪出。
来龙去脉不用细想他已经猜到大概。
裴行远看了一眼折子,喜怒不辨:“既然如此,便交由监察部去办就是,刺史一位他当不了,自然有其他人能胜任。”
“六皇子,你可有举荐人选?”
裴铮脊背凉了一瞬,看向晋元太子时,那人正微微侧过身,面含浅笑。
世人皆道,晋元太子天生长了一副笑脸,如弥勒佛托生,便是天大的事临前,也让人如沐春风,日后定是位和善的明君。
呵。
都是愚见。
裴铮眼底划过一抹冷寒,拱手淡淡:“儿臣常年居于京都,对荆州一事了解不多,唯恐拙见污耳,请陛下另择才人。”
“嗯,”裴行远沉吟一瞬。
忽然,晋元太子微微一笑,“六弟此言差矣,本宫记得淑妃娘娘便是荆州出来的,荆州出美人,淑妃娘娘更是世家清流,族中怎会无人适配为官?”
“陛下何不在淑妃娘娘母族中选一人?”
他说的诚心诚意,裴行远扬唇笑道:“太子不提朕倒是差点忘了,你们二人兄友弟恭,能为彼此想着,朕心甚慰。”
“这事便交由你去办。”
晋元太子领命:“儿臣定不负所托。”
大殿内瞧着和乐融融,只有两大势力的背后互相较量。
晋元太子将事捅了出去,真要顺着线索下查,不难知道荆州刺史便是淑妃远房表家的兄长。
一旦让圣上知晓,荆州刺史犯得过错很容易便会连带淑妃,淑妃下来自然就是裴铮了。
下朝后。
晋元太子走在前面,身后忽然有人将他叫住。
“太子殿下光风霁月,不曾想有朝一日竟会为了谋划捡臣弟不要的破鞋。”
裴铮表情冷幽,光天化日,将那点子男女情事扯得直白鲁莽。
晋元太子望向前方隐怒未发的人,“六弟说的本宫没听懂,破鞋好鞋,能为本宫所用,够穿就行。”
他眯了眯眼,嘴角轻勾:“还是六弟如今连一双鞋都没了?”
“本宫能帮你外祖家求个官,替你寻一双鞋也是为人兄长的本分。”
裴铮眼底已经是极度的酷寒,“不必了,臣弟只盼太子穿着这双鞋,别湿了脚才是。”
赵庆培那个老东西竟敢让他女儿玩弄自己,两面三刀,他怕是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