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钰被送进去时,房间内迷雾四散,所有门窗紧闭,被人用钉子钉死。
侍女们戴着特制面罩,神色愈发冷漠。
“哐当——”
木门隔绝外边最后一缕空气,沈钰闻了闻,轻讽地弯起唇。
迷情药。
陆应淮除了想给她见识毒瘴,还添了猛料,准备一石三鸟。
她没想太多,从袖中的玉瓶中倒了点水液在地面,不一会儿,四散的黑鼠纷纷爬了出来。
百毒庄的唤灵药,只需用其中一类物种提炼尸油,再添几味药材,就能引同种类动物聚集。
黑鼠在原地渐渐形成一个圈,硕大肥胖的身子绕着方才那摊水液打转。
沈钰选了只最大的,摆出离开燕北前炼了还来不及送给谢乘渊的药,开始逐一试用。
到了第三味药材时,黑鼠已经渐渐起效,至少爬行时不会跌跌撞撞。
其余的受了药劲纷纷疯狂乱窜,茶盏被碰落在地,发出脆响。
门外候着的宫女试探性问:“沈小姐可还好吗?”
沈钰席地坐在厢房中央,不平不淡道:“当然。”
简直不要太好。
门外忽然传来轻斥,“你问什么问?这人全身上下一张嘴最硬,半个时辰没起效,关半日也是行的,总要给她点教训瞧瞧。”
“更何况是太子殿下的吩咐,都杵着干什么,去干活!”
院子中逐渐恢复平静,沈钰又试了新一味药,症状倒是好多了,可此药原材十分稀有,轻易寻不到。
要是用在战场,只能是杯水车薪,还会因为解药余数不足,引起军中互相猜忌。
陆应淮的嚣张不无道理。
解药难制,东鲁的底牌拍在了要害处。
沈钰按了按眉心,正要重新拟个方子,寻些别的药材替代试试。
走到盥洗盆旁,几只黑鼠不知哪处不对,竟将那盆齐力掀翻。
水洒了一地。
女子迈出的脚步微微一顿,再度折返。
木制的软榻边沿逐渐露出清晰之景,和一旁的朦胧相较,突兀地闯进她的眼帘。
沈钰思索片刻,忽而极轻的笑了一声。
雾起于尘,尘融于水,常言道解药只在七步之内,竟是这般意思。
铺天盖地的洗刷下,所有污秽只能无处遁形。
……
陆洲赶到燕北边境时,有将士给他引路:“主帅在城台上。”
宋昭昭换了利落骑装,三两下提起衣摆一跃而上。
陆洲无奈地跟在身后,提醒道:“你慢些。”
他虽担心谢乘渊,但陆家家训是不肯插手皇家之事的,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在这种地方和他相见。
宋昭昭一路上都没什么好脸色,冷了冷,“陆大公子这般娇气,还是趁早寻个客栈歇着为好。”
两人吵到谢乘渊面前,男人眉宇微凝,“你们怎么来了?”
宋昭昭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东部山川延绵,瞧着像是没有尽头,但离东鲁国都仅剩下一天的路程。
她拍了拍他肩,心绪染了几分涩然,“想钰儿了?”
沈钰以身犯险一事,知道内情的人没几个,宋昭昭恰好是其中之一。
京都近些日子风起云涌,是非之地她不愿多待,可若是回江南,自己身边的至亲都在生死线上徘徊,宋昭昭做不出这种独自潇洒的事。
再加上她收到消息,说陆应淮看上沈钰,正准备收入后院,担心谢乘渊心绪烦乱,才跑来边境盯着他。
提起沈钰,谢乘渊脸上难得多出几分和缓。
他没开口,阖着双眸,似乎在等什么。
翌日。
东鲁士兵晨起时,发现对面忽然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像是在烧杀抢掠,扫空城池。
“主帅,燕北谢家军有异!”
瞭望兵匆匆掀了营帐帘走了进来,一脸茫然,“谢乘渊竟然在放火烧城。”
他年少成名,打仗向来干净利落,厚待俘虏和百姓,众人只道谢家世子端的一片清高,从未见过他这般行径。
“什么时候的事?”
那人唇颤了颤,厚重而干涩的唇紧抿:“清早一起便这样了。”
边境黄沙漫天,本就是缺水的时节,他们倒好,生怕不将自己热死不罢休。
东鲁主帅沉吟片刻,召了国师来。
那人掐指算了两下,忽而俯身,“恭喜主帅,此乃大捷之相!”
主帅顿时来了兴致:“还请国师明示。”
“谢乘渊性情大变,无非是一连的败仗灰了军心,再加上昨日夜间天象有变,满月入红,有入魔之兆,臣断定不出三日,谢家军定会内部大乱,谋反倒伐。”
话音刚落,门外又有人朗声道:“主帅,急报!”
他捏着探子刚传来的字条递上前,东鲁主帅三两下扫过,顿时猖狂一笑,“国师料事如神啊!”
字条被在场众人传阅,看到谢家军半数人因毒瘴而缠绵病榻时,悬了几个月的心终于微微放下。
与此同时,陆应淮也收到西凉同意帮战共剿燕北的回复。
喜上加喜中,又被东鲁国主厚赏了一番。
西凉国主如今流连女色,国事大多由西凉皇后打理,亲自写的谕令绝不会有错。
连带兵的将领都是她门下最炙手可热荣亲王的亲信。
酒过三巡,陆应淮站在大殿请旨,“边境凄苦,将士们许久未吃好喝好,如今燕北有大败之势,儿臣恳请军备之费取部分用于改善衣食,养精蓄锐,也好一鼓作气端了谢家军。”
“太子言之有理,朕准了。”
大殿内所有人都沉浸在美梦之际,另一边,谢乘渊正带着钦天监夜观上空。
二人看的不是星象,而是不断飘来的厚云。
一片火光中,钦天监笑了笑,“世子心思甚巧,明日再让城中将士将方圆五里的秸秆烧尽,两日内便能落雨了。”
只要有雨,他们的困境就能迎刃而解。
谢乘渊负手而立,微微颔首,“那就按您说的办。”
“这都是臣该做的。”钦天监想了想,开口道:“星象一说,世子切勿放在心上,星河瞬息万变,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可若不谋,上天也难成全。”
“不到最后一刻,世子且放宽心。”
他不是没看出来,面前的男子已经几个晚上未曾合眼。
谢乘渊勾唇,“多谢林老提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