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池烧了几日，东鲁皇室就欢庆了几日。
直到三日后，夜半落雨，土地久逢甘霖。
无根之水倾下之时，谢家军号角重响往日之威。
摇旗冲锋之际，刚收到陆应淮军饷的东鲁军正酒足饭饱，昏昏欲睡。
前些日子仗着毒瘴横亘，守卫军松懈不少，被突袭时连通风报信都没来得及，便被一刀穿心倒在地上。
彼时皇宫，沈钰手刚从院子的宫女脖颈下来。
地面倒了数十具身影，她看着远山被薄雾萦绕，水汽弥漫，勾了勾唇。
下一刻，陆应淮一脚踹开院门。
他身后跟着八名死士，内力浑厚，均是九品之上的高手。
“沈钰，是你！”男子狭长的眸泛起猩红，“本宫倒不知你还有这本事。”
女子负手而立，月色下美的叫人心惊：“承蒙太子殿下成全，臣女才得以有今日。”
那日迷情香后，陆应淮还来不及一验，便被东鲁国主传召走了。
只听来报的宫女说沈钰在池水里泡了整整半日，好不容易才祛了药性，后面一直有隐咳传来。
关键之际，陆应淮再色上心头也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冒险。
他没有去碰沈钰，只将人扔在别院，说是一旦她痊愈，立刻叫人送往东宫。
不曾想，一拖就到了今日。
陆应淮神情变得愈发阴鸷，“你以为东鲁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坏了本宫好事，不知道谢承渊看见满身是伤的你，究竟是留你的命，还是让你殉三军？”
他朝身后看了一眼，冷戾道：“今日不把她抓住，尔等全部伏死。”
后面的暗卫银光一闪，纷纷冲上前。
“啪！”
首当其冲的人脸上骤然挨了一巴掌，黑色的蒙脸布顷刻融成污水。
“啊！”男人浑厚沧哑的尖叫脱口而出，紧接着他皮肉像是腐烂一般，顺着方才的范围开始溃烂。
周围人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险些傻在原地。
陆应淮心中怒意更甚。
如果沈钰不是燕北人，他就是拼尽全力也要娶了她当后妃。
这个女人简直能抵过一个营的将士。
沈钰慢条斯理地弯唇，淡淡：“药效不错，难为我研制了半月。”
少女气质静水深流，强大到无人可测。
就是这种不屑一顾的模样，让陆应淮彻底黑了眸。
身边的暗卫齐齐扑了上去，沈钰指尖一转，不用一刀一剑，银针扑哧入肉，动作轻盈，直接封住了脉穴。
见血封喉！
医谷亲门之传！
陆应淮瞳孔骤缩，她竟然还是医谷的人！
沈钰借力踏上院子的琉璃瓦顶，声音又冷又凉，“告辞了，太子殿下。”
陆应淮拔剑去追，被萧泽生生拦下。
“太子身份贵重，交给属下即可。”
男人今日的鬼面獠牙看着无比摄人，全身上下均有软甲加身，还是陆应淮担心萧泽被人暗算，特地为他定制的。
萧泽陪着自己出生入死三年之久，甚至以命相救过，陆应淮对他很是信任。
“若你拿下沈钰，回来之日，本宫便封你为陵阳侯，享食肆千担。”
萧泽颔首，“臣定不负所望。”
话音刚落，男子凌空而起，长剑出鞘，在夜空中划过森森冷意。
然而这一剑不仅没伤到沈钰，反而被她灵巧避开。
沈钰释放内力，短短一瞬退出数里。
她无意苦战，萧泽同样没放弃追她。
可每一次险些击到要害时，萧泽的剑法像是突然失手，棋差一招，这种感觉越近东鲁宫墙愈发明显。
沈钰打斗时喜欢一边回击一边观摩招式寻找对手痛点，前后一思考，一个诡异的想法划过她脑海。
二人之间逐渐杀红了眼，第一高手，若他都无法，那其他人更是上来送命。
这样的打斗到了一墙之隔后，忽然沈钰反手抓住他的手腕，沉声问：“为什么让我？”
“让？”萧泽语气轻扬，“六妹武功了得，四哥只是切磋输给你罢了。”
这一句话，饶是沈钰也微微一怔。
沈家四子，沈泽。
沈泽和萧泽是同一个人？
“继续。”沈泽把她推出去前，懒懒地道：“在这鬼地方潜伏几年，我都快长毛了，打到东边六里外的时候，你跟着我逃。”
末了，他不忘幽幽补一句，“这里的路线我最熟了。”
沈钰：“……”
另一边。
西凉。
谢乘渊雨中突击的快报隔日就到了燕兰双手中，季明礼刚好被宫人引进门，脸色有些白。
“见过皇后娘娘。”她行了一礼，声音温润如常。
近二十年的伪装，季明礼言行举止与寻常男子几乎无误，就连燕兰双偶尔也会忘记，西凉赫赫有名的王爷竟然是个女的。
“你来了。”她慢条斯理放下手中的快报，“谢乘渊赢了东鲁一事，听说了没？”
“娘娘，臣有罪。”季明礼忽然扑通一声跪下。
燕无双蹙眉，“好端端的这是做什么？”
“臣……”季明礼伏跪在地面，声音像把沾了冰的刀，“燕北探子来报，说是寻到了当年的小殿下。”
轰——
燕无双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什么！”
她顾不得凤仪，直接上前拉住季明礼，“孩儿，本宫的孩儿还活着？”
女人不管在朝堂政事上多么一手遮天，内心里终究还是失去孩子的母亲。
燕无双拽了拽季明礼，没将人拉起。
直到她的声音穿耳而过，季明礼说：“娘娘节哀，小殿下薨了，就在数月前，死于东鲁细作之手。”
她面色染了几分沉痛，“小殿下这些年在燕北过的不错，不知怎的成了谢家二公子，锦衣玉食，德行出众，东鲁却因谢乘渊在前线打仗生怒，掳了小殿下和他的养母，二人均死于东鲁刀下。”
“臣唯恐娘娘遗憾，特让人寻了冰床，留小殿下遗容给娘娘瞧一眼，也不至于往后余生，忿忿难念。”
燕无双眼前顿时一黑。
东鲁……为什么是东鲁？
她前不久才刚签了手令，让西凉派兵支援东鲁共剿燕北，可现在盟友忽变死敌。
女人被冲击的半晌没缓过神。
季明礼敛眉站在一旁，不动声色。
只要燕无双看见谢景尧尸首，她和沈钰合谋的这出半路换主的戏码很快就能上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