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出弹幕之后,陈伟才难过的叹了口气。
或许是因为不能说话,或许是不愿意说话,视频里的第一人称‘主角’并未给出任何反应。
在这种情况下,害怕自己发弹幕的权力被剥夺,又或是觉得视频里的‘主角’也不过是一个像自己一样的普通人,陈伟才没有继续说些什么,也没有道德绑架,与其他的直播间观众一样默默地看着一动不动的主角。
寂静不动的画面在此刻也分外引人注目。
并不知道陈伟才的所思所想,叶歌只觉得胃口有点恶心,忍不住想吐。
为了压制呕吐感,叶歌只能握紧拳头,死死地咬着牙。
和他所生活的世界不同,在这片清冷的夜空下遍地都是暴乱,没有任何秩序与公义可言。
公寓楼里回荡着令人不快的声音,叶歌低着头,任由那折磨着自己耳朵的声音冲击自己的心脏,搅动自己的大脑,刺穿自己的灵魂。
想要拯救那个女人,他就必须要做好准备,不是战斗的准备,而是杀人的准备,毕竟他本身就没有任何战斗优势,要是没有把事情做绝的觉悟,很大概率会死在这里。
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叶歌却依旧无法想象剥夺同类的生命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感觉,在现代社会中,只有法律拥有剥夺生命的权力,除此之外任何的杀戮行为都会被暴力机关所阻止,无权无势的杀人者被抓住的话,更是免不了以命抵命。
如今他已经身处于不同的世界,不受任何国家任何法律的约束,道德却依旧束缚着他的思想,
距离不到十五米的地方站着的不是什么游戏人物,不是只会骂‘苏卡布列’‘涡轮苏卡’的虚拟角色,不是吃子弹也不会飙血的橡皮人,而是一个会喘气,会呼吸,心脏会跳动的活人。
他当然可以一厢情愿的认为这些拿着枪的土匪只是游戏角色,心安理得地剥夺对方的生命,可那说到底只是自欺欺人的行为,
一个忍心在游戏里虐猫的人在现实世界里大概率也会虐猫。
同样的道理,就算他顺利离开这个世界,回到现实之后也不会忘记在这里的杀戮,更不会忘记剥夺同类生命的感觉,
当他在现实世界遇到那些不长眼的混混和黑社会的时候,他或许会选择更极端的方式进行对抗,从而闹出人命,在这种情况下,又怎么能轻描淡写地把眼前的一切当作游戏来对待?
底线之所以称之为底线,只因为底线一旦突破,就再也回不去了。
在进入直播之前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现在他却很清楚,自己并没有做好准备。
现实远比自己的想象要残酷,思想斗争远比想象中的困难,道德感和危险的环境互相冲突,不愿意杀戮的意识与渴望鲜血的身体完全背道而驰,如同置身于太空之中,叶歌身体发软,头晕目眩,只能像是一条濒死的鱼一样靠在墙角艰难地喘息。
叶歌毫不怀疑,以自己现在的状态,若是那个靠着火桶的土匪走过来,自己根本就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只能像一头蠢猪一样被杀死在这里。
想到这里,叶歌不由得有些好奇在这些土匪的世界里,人命到底算什么?
无法与土匪共情的叶歌低下头,耳边的声音渐渐消失,犹如女人那风中残烛的生命。
死了吗?还是昏过去了?
叶歌不由得开始想象房间里惨遭欺凌的女人现在是何等状况,然而他能听到的只有土匪轻浮的坏笑声。
无力感袭上心头,叶歌又有些气恼自己太过懦弱,都在这个时候还想一些有的没的,可不做决心去做一件事情又不是他的风格。
他允许自己做蠢事做错事,却唯独不想当一个糊涂鬼浑浑噩噩的活下去。
轻吐一口气,叶歌看向弹幕,那个想让自己救人的观众没有忘记帮忙的约定,把土匪的话语即时翻译了出来。
“嘿嘿,那个老女人被你玩死了?”
“只是昏过去了,臭女人真不经搞。”
说话的土匪语气中似乎带着些许遗憾。
“原来没死啊……嘿,格瑞斯基,你说这栋公寓里还有人吗?”
“应该还有吧?今天不过才搜到三层就抓了二十八个藏起来的猪猡,等明天破拆队过来就能把这栋公寓肃清,到时候应该能抓更多,猪猡们一个都跑不了。”
“我就想知道还有没有漂亮女人了……”
手枪土匪的话语彻底斩断了叶歌的另一条道路,他尽可以龟缩在三楼躲避一晚上,然而明天更多的土匪过来,他一定会成为‘猪猡’中的一员。
他冒着生命危险与那个诡异的直播公司签订合约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跪着给这群十恶不赦的人渣当猪猡欺辱吗?
面色纠结的叶歌脸上终于多了一抹戾气。
【所以,今天晚上是我唯一反抗的机会,只有夺取武器才有机会干掉公寓楼里的土匪,只有干掉土匪才能有机会观察附近的环境,无论是寻找更好的安全点还是防守公寓,我都能获得主动权,
只有获得主动权……我的命运才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任何阻拦我的人,都是我的敌人】
轻吐一口气,这一瞬间,叶歌找到了他所认可的杀戮理由。
不是受别人影响,因为道德绑架而拯救那个女人,仅仅是因为自己,只是因为自己不愿意任人宰割。
正如同他不肯和平台工会签订霸王合同去赚钱一样,他的心里始终都有着在外人看来极为可笑的骄傲和自尊,而正是这可笑的骄傲和自尊让他始终觉得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
哪怕是吃糠咽菜,哪怕是睡桥洞,捡垃圾,他都不愿意跟别人借一分钱。
在这个物欲横流,金钱至上的社会里,像他这样的人注定会淘汰掉,可现在他却有了改变的机会,一个靠着自己的努力去主宰自己命运的机会,一个别人没有,只有他有的机会。
【不是为了生命或是钱财,只是为了命运,我为了主宰自己的命运而来,而十恶不赦的你们却不开眼的阻拦在了我的面前】
漆黑的公寓楼里,阴暗的楼梯拐角处,叶歌的身体仿佛挣脱了无形的枷锁一般变得轻快,头脑一片清明,
黑色的眼眸之中,孕育许久的戾气终是凝成一点,化作令人胆寒的杀意。
【这,就是我杀死你们的理由】
格瑞斯基看了一眼几乎要裂开的腕表,捂着嘴巴打了个瞌睡。
“咣当当。”
寂静的公寓楼里冷不丁地响起空酒瓶翻滚的声音,格瑞斯基一个激灵端起土炮,瞪大眼睛看向走廊的尽头,瞬间睡意全无。
“苏卡,什么逼动静?”
紧了紧自己头上的军绿色羊绒帽,格瑞斯基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回屋把那个抱着女人尸体熟睡的卡阿巴叫起来,他可不想被卡阿巴那个混蛋嘲笑胆小。
“布列特,不会是有该死的猫窜进来了吧?”
嘴里嘟嘟囔囔着给自己壮胆,一手架着土炮,手指紧扣扳机,另一只手端着并未打开的手电筒,随时做好了用手电筒晃眼的准备,格瑞斯基迈着静步走向三楼,猫着腰瞥了一眼空无一人的走廊。
在寂静漆黑的公寓楼里,三楼半开半合的破烂防盗门格外引人注目,并未发现什么异常,格瑞斯基稍稍松了口气,他却没有看到,自己身后的垃圾堆里缓缓站起了一个人影,
赤着脚的叶歌握紧手里的石头无声地来到土炮土匪的身后,别无选择地用尽全身力气砸向土匪的后脑勺。
“嘭!”
羊绒帽并不能完全抵挡钝器的伤害,却也发挥了不小的作用,格瑞斯基只感觉后脑勺一闷疼,眼冒金星之间身体就开始踉跄,嘴巴却没闲着。
“苏卡布列!有敌人!!!有敌人!!!操!操!!”
见自己没能一次性砸死土匪,叶歌不敢有任何犹豫,更不敢给土匪转过身体对自己开枪的机会,打远距离的目标不行,在不到三米的距离内,挨一发土炮的子弹自己必死无疑。
叶歌双腿一蹬顺势抱着土匪的后腰向前冲去,这一下格瑞斯基再也无法保持身体的平衡,前栽两步后面朝地砖狠狠摔倒,鼻梁骨触地的瞬间直接歪到右边。
土炮摔落在地上。
“啊啊啊啊!!!”
用骑乘位压制了格瑞斯基的叶歌再次举起石块,向着格瑞斯基已经破开口子的后脑勺狠狠砸去,在同一个位置上,石块一次比一次怼得更深,颅骨变形,器官破碎,男人的哀嚎声戛然而止。
浑身是血的叶歌却没有放松,随意用袖子擦了擦眼睛附近的血迹以免阻挡视线,叶歌扒开了格瑞斯基手里的手电筒关闭灯光,又拿起了土炮搜刮出四发霰弹装进口袋里,穿好鞋子蹲守在走廊的死角,
凄厉的惨叫声传遍了整个公寓大楼,正在睡觉的卡阿巴翻身坐起来,从枕头
“该死!该死!!是哪个混蛋敢找我们的麻烦!”
急匆匆地走下四层楼梯,正准备下楼的卡阿巴却闻到了浓厚的血腥味,神色一凛,土匪停在三楼和四楼的中间位置,端着手枪吼了一嗓子。
“格瑞斯基??你个傻呗在那边吗?”
没有任何回应,估摸着格瑞斯基已经被干掉了,卡阿巴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开始犹豫自己要不要走下楼梯,就在这时,更底层传来了大呼小叫的声音,卡阿巴的脸色不由得一喜,扯着嗓子吼了一声。
“奥罗特涅夫!那个挨千刀的混蛋就在三楼!格瑞斯基估计被干掉了!我守在四楼楼梯口,你们小心一点!”
与此同时,直播间已经有了一百三十二个观众,只有那些从头看到尾的观众才知道看似残酷的杀戮意味着什么,仿佛经历高潮一般大呼小叫,直呼过瘾,更有甚者还给主播刷了价格不菲的礼物。
在这个特殊的直播间里没有任何令人不快的和谐,房管似乎也没办法管到这里,这让受够了条条框框的观众们一瞬间就爱上了这里——除了不能发弹幕向别人宣泄情绪以外。
作为唯一主角的叶歌却没有查看直播间的闲工夫,用不着观众翻译楼梯处的土匪说什么,他都已经听到了楼下传来的脚步声。
再犹豫片刻,他就会变成三明治之间的肉。
他已经检查过手里的土炮,这柄栓动霰弹枪算得上是塔科夫里的知名破烂武器,对于连AK74U都看不上的玩家们来说,土炮属于狗都不用烂武器,
可如今这柄看起来破破烂烂的霰弹枪却成为了他活命的唯一机会,
磕磕碰碰的小弹匣只装着两发20铅径的霰弹,不管是鹿弹还是独头弹,在近距离的情况下都能把人的头像西瓜一样爆掉,前提是能打的中人。
只能赌一把,趁着楼上的敌人还没确定自己位置的时候干掉对方。
时间在此刻仿佛变慢,叶歌的右手食指勾在扳机上,探身对准了楼梯上方。
在叶歌现身的那一刻,卡阿巴也调转指向右边的枪口,把准心套在不足五米的亚裔脸上,脸上露出斯拉夫式狞笑。
然而,在他开火之前,手持霰弹枪,根本不需要瞄准的叶歌已经提前扣下了扳机。
“苏卡……”
“嘭!”
20铅径的鹿弹飞出枪口,钢珠成片的撕裂空气,轻松绞碎了没有穿防弹衣的血肉之躯,脑袋糊成一片,也让卡阿巴没说完的脏话永远地咽进了肚子里。
“啪!”
马卡洛夫手枪后知后觉的冒出火光,子弹射向天花板,打出一个小坑。
整个脑袋连同身子瞬间变得千疮百孔,噗通一声,卡阿巴倒在地上,成为了尸体。
楼下的脚步声和谩骂声越来越近,叶歌向着楼梯上方冲去,捡起了跌落在地上的马卡洛夫手枪,正想要摸子弹和弹匣的时候,楼下已经亮起了枪口的火光,跳弹擦着金属围栏和墙皮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