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府来了两辆马车，接走了怡红院的十位姑娘，都十分年轻面嫩，吴春花和金莲这种上年纪的都没有去。
虽然没打算跑路，可她们如此放心自己的操作，反倒让谢姝心底发慌。
就感觉……她们根本不在乎自己跑不跑，又或者她们十分笃定，自己根本就跑不掉。
方才在大厅的时候，听他们议论，谢姝也知道这孙家是燕回县最有钱的人家，守着一座矿山，不止在西北，就连京都也置办的有房产，县令都不敢招惹他，活脱脱一个土皇帝。
刚才帮谢姝化妆的海棠同她坐了一辆车，上来后就拿着个小铜镜在那儿照，一脸骄傲地坐在马车正当中，还不许人挨着她，把谢姝她们几个挤到旁边，实在是霸道。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花魁呢！”
谢姝身边的女孩又瘦又小，被挤在角落，不屑的翻了海棠一个白眼。
这样争奇斗艳，无非是为了那宴席上的男人们，谢姝志不在此，便拉着那女孩问道：“你今年多大了呀？”
她感觉这女孩应该比自己小，又见对方一副老成的样子，心下一时吃不准。
“我叫萱草，刚过十五，你呢？我瞧你是今天刚来的。”萱草十分坦荡，倒是跟她的瘦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就是刚被卖到这儿来，我叫芙蓉，今年16了。”
“呀！你都16了？”萱草一声惊呼，车厢里的女孩都朝谢姝看过来。
“你嫁人了吗？”
“那你是咱们这儿年纪最大的了吧？”
“我才十三。”
三个女孩七嘴八舌，唯独海棠没说话。
这是她们这副好奇的样子，反倒让谢姝有些无措，“怎么？你们都是刚刚及笄？那你们是几岁被卖到怡红院来的呀？”
“我来了五天。”
“我也是五天。”
“我来半月了。”萱草最后一个开口，“吴妈妈去村里买人，我娘说早点来，能给家里省几天口粮，我当时就跟着来了。”
萱草说得一脸得意，仿佛做了多了不起的一件事。
然而谢姝却被这些信息，惊得目瞪口呆。
她有些木然的看向海棠，“那你、你呢？你是什么时候被卖到怡红院来的？”
海棠并没有理她，倒是萱草替她回答了：“她是我们隔壁村的，比我晚几天，来怡红院也有十天了。”
“关你什么事，要你多嘴！”海棠恶狠狠得瞪了萱草一眼。
谢姝的心，却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全都是十四五岁的年轻姑娘，刚被卖到怡红院来的，真正的唱堂会，是为了让乐妓舞妓给男人的宴席增添些乐趣，怎么会让这些什么都不会，刚从乡下被买回来的女孩子去？
她原本以为，被卖到妓院最坏的结果就是被迫接客，可此时的她突然意识到，结果……只会更惨烈。
怪不得，吴春花一点儿都不担心自己会跑掉，她们也不在乎自己会不会唱曲跳舞表演乐器，因为她们被送进孙家，压根儿就不是为了这个！
谢姝心底发慌，慌忙挤到车门前，可车门却一点儿都拉不开，她慌乱的捶打车门，“开门！我要下车！我要小解！快点！我要小解！”
然而无论谢姝怎么喊怎么闹，外面都没有回应。
谢姝掀开车帘，退后几步一脚踹开那车窗旁边的窗棂子，最后又看了那几个女孩一眼，“快，跟我一起逃出去！”
“你这是干什么？孙家那么有钱，咱们过去吃香的喝辣的，你别乱来！”旁边的女孩还想拽谢姝。
见她们一点儿不觉得危险，也怕人太多事情闹大，谢姝双手一并冲着那车窗就往外跳。
然而，她身子跳了一半，就被人一把托住，旋即用力狠狠把她又塞回了马车里。
“闹什么闹，再闹小心老子的鞭子！”
谢姝这才发现，每辆马车后都跟着两个护卫。
只是接几个青楼女子过府唱堂会，用得着这样么？
燕回县并不大，谢姝闹事的时候，马车已经进入了孙宅所在的街道，没过多会儿，马车便从侧门驶入一处偏院。
马车门被打开，几个老嬷嬷在外等候指引，让姑娘们站成一排，跟着她们往内院走。
谢姝警惕地打量着周围，也知事到如今，跑是跑不掉了，但真要有什么万一，她总还有空间可以躲避。
想到这儿，壮着胆子连做几个深呼吸，站在了队伍的最末尾。
孙府很大，沿着穿堂过来没多远便是花园，回廊假山，苗圃里种的花草比太傅府也不遑多让，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芍药月季争奇斗艳，姑娘们看得目瞪口呆，早把方才在马车里的那一点点害怕，抛在了脑后。
唯独谢姝左顾右盼，是在记路。
嬷嬷把她们带到了一间偏屋，这里有乐器，有铜镜妆奁，刚进门，海棠便独占了一面铜镜，剩下的姑娘又去抢其他的，而那嬷嬷丢下一句，“请姑娘们在此稍候。”便转身离开了。
谢姝没心思打扮，推开门窗看屋子格局，推测这应该是正厅的稍间，静下心来，隐约还能听见正堂客人们的哄笑声。
难道真是她想多了？
没过多久，嬷嬷们便来传她们去正堂。
来得贵客倒是不多，主位上的孙老爷大腹便便，满脸油光，看着就是个养尊处优的样子。
按照在怡红楼时排演的顺序，先由海棠上去唱曲，虽有两个女孩给她伴奏，可那乐器拨弄得十分简陋，不仅没有给海棠的歌声添彩，反倒还拉低了整体水平。
但谢姝瞧着听曲的那几位老爷，似乎并不在乎。
海棠的表演结束，孙老爷就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连带着给她伴奏的那两个女孩，也被宾客叫到了身边。
青楼女子，到这儿来……确实也就这么个流程。
谢姝觉得陪酒倒也不是不行，但对方真要占她便宜，众目睽睽之下消失的话，会不会引起轰动？
谢姝乱七八糟的想着，跟上去表演她们的多人舞蹈，也多亏她的站位靠后，虽然并没人认真教她动作，节拍也都跟不太上，反正就是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