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妮儿虽然是山里的姑娘，可从小到大，家里从没拘着她，任她村里村外、山上山下的跑，因此她跟大集上卖货的摊主们很熟，跟每个月拉货过来卖的货郎更熟。
不得不说，在经商这件事上，山妮儿属于是有天分的那种。如果不是生在山里，如果是拥有更好的家庭条件，她必定是能变成一位令人眼前一亮的姑娘。
只是命运充满了玄机，给予每个人的东西，总隐藏着些许残酷的意味。
来这世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应度的劫。
日子坎坎坷坷的向前推进，不论顺境还是逆境，有头脑懂思考的人总会在有意无意间给自己流出更多的机会，在遥远的未来，这些会变得十分有意义。
比如说此刻，褚优优留下山妮儿，本来也只是想起了那时候的自己，有着跟山妮儿相似的遭遇，因而懂了恻隐之心；可是因为今天这么几句话，褚优优看到了山妮儿身上闪光的优点，不由的起了爱惜的心思。
“优优姐，我刚刚一直在想呢，可是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你能给我讲讲吗？”见褚优优的水杯空了，山妮儿赶紧给换了一杯，这屋子里预备了茶叶，她给褚优优泡了些，希望能帮忙解一解酒气。
“你想学？”褚优优不答反问。
山妮儿红着脸使劲点头：“想学，我感觉这个非常有意思，特别想弄懂里边的门道。”
褚优优应了一声，思考了一会，还是说了起来：“我们厂下的第一笔订单，机械厂报价高，他们为了在交付验收的时候顺利过关，特意增加的生产成本，回头被问起来，他们也可以讲的头头是道，让我们觉得物超所值，贵有贵的原因。但是，整条生产线所需要的原材料，成本是摆在那儿的，特种钢和一类钢的价格差别有一些，一类钢和二类钢之间的差价也有一些，如果运用的批量较大，成本上当然是有所增加。但问题是，咱们的生产线，一共需要用到钢材的地方，也只有与食物接触的那几处，量不大，不管用的是哪个等级的钢，其实差别并没有那么大。这一点，机械厂的人心里最是有数，他们拿这里边的道道去诓一下不懂行的人还可以，却怎么也诓不住我这样子对生产线的制造、使用都非常了解的内行，什么成本高所以定制的价格高，全是扯淡。”
山妮儿果然是够聪明，一点即通：“您刚刚故意多喝了点酒，看起来好像是醉了，实际上说的却是提醒的话，让他们不要把你当外行来忽悠。”
“忽悠？这词儿用的恰当，的确是这么个道理。”褚优优赞许的微笑。
“您没有去其他家下订单，是因为您还是很看重这家机械厂的实力，对他们研制调整的生产线很认可？”山妮儿想起来酒桌上，褚优优对于张师傅和他带的几个徒弟的赞不绝口。
褚优优的笑容更深了许多，仍是点头：“你观察的很仔细。”
“提到还有别的机械厂愿意承接，且价格比较低，是为了提醒他们，这事儿在市面上也不是独一家，进一步增加谈判的筹码……”山妮儿楠楠说完，忽然又想不通了，“可你怎么又把合同拍桌上了？还主动说要签第二份，这不是让他们得逞了吗？”
“合同上没签名没盖章。”褚优优并没有卖关子，直接把关键点说出来了。
山妮儿双手捂住脸：“也就是说，他们拿到了一份合同，只是得到了一个可能会签约成功的可能，具体能不会签的成，还得看他们明天商量出来的结果，是不是真的很有诚意。”
褚优优点了点头，这下她心里有数了，像是山妮儿这种机敏聪明的，才跟着她走了一趟，在一旁听了一餐饭的时间，她已经想到了这么多这么多。
观察力是个好东西，可惜并不是谁都有的。
比如李知、郑小虎这些，他们跟在她身边两年，执行能力很强，褚优优在前边吩咐一声，他们就能很好的完成她的下达的指令。但这一定是有人在前指挥的情况下才可以，一旦指挥的人不在了，他们除了会做一些平时做惯了的事务性工作，并不会跳出这个框框去完成一些别的事。
而山妮儿不是这样的，她很单纯，很直接，身上裹挟着需索原生态才有的特质，让她对外界的事物总是充满着好奇。
褚优优想，这样子的山妮儿，有闯劲儿，不怕苦，颇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假以时日，培养出来，没准她能帮她做更多更多的事。
山妮儿并不知道此刻的褚优优已经想到了那么多那么多，她的注意力依然放在与机械厂之间即将签署的合同上边。
“机械厂的人能听懂你的意思吗？男人都不怎么细心，听不懂弯弯道道，如果不直来直去的说明，怕是根本不会多想。”山妮儿想起自己爹还活着的时候，就完全听不懂暗示，他看不见她的累，也感受不到她娘的苦，好像只要弄来吃的喂饱她们娘俩，他爹便已经觉的自己实在是厉害，村里所有的男人全家在一起也比不过他的那种。
实际上呢，不是的，她娘因为生了她一个，还是个女儿，多少年在婆家都抬不起头，里里外外受的苦遭的罪已是多了去了，对于这些，哪怕她娘哭诉过很多次，她爹也从不放在心上。后来，还是由此她娘被欺负的太惨了，差点落下了病，山妮儿气急之下，狠狠与她爹吵了一架，虽然是挨了几巴掌，但直来直去的表达，她爹还是听懂了，那以后，她爹也慢慢护着她娘一点了，生活上总算是有所改观，让人不由的松了口气。
山妮儿把所见所闻与自己以往的生活经验联系在一起，已经忧心忡忡起来。
“开厂的人，一个个精明着呢，别看在酒桌上推杯换盏，豪放大气，真正到了工作上的东西，懂的都懂。要真像是表现出来的那么莽莽撞撞的样子，怎么可能撑得起这家机械厂？”褚优优对自己识人的本事还是十分自信的。
山妮儿当然又是一连串的钦佩，表达一番之后，她感叹的说：“优优姐，你是怎么变的这么厉害的呀？我可是太好奇了。”
这问题，真好。
褚优优的记忆一下子被拉到了从前，那个人的影子在脑海中一闪而逝，又迅速的被她强行逼退了。
她笑而不语，绝口不提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