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得如同失去时间概念的黑暗褪去,刺鼻的腐生物与发酵物的臭味充斥着鼻腔,引起一阵下意识的干呕。
阳光被遮蔽,头顶的巨大阴影缓缓离去,抬头看去,唯见一艘规模壮观的飞艇正在拔升高度、飞向地上的人群被建筑物与障碍物阻隔后视线无法望见的远方。
“……”
两根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微屈着扶了扶头上戴着的宽大软帽,延伸开的帽檐阴影在阳光下恰好足以盖住年轻男人的眼睛部位,留下一道不太能看清的耀眼反光,在旁人眼中反而难以看清神态。
因光线晃神了一阵的目光终于收回到了前方,年轻男人抬手将帽子掀下,半张白皙英俊的面容终于眯着眼,彻底暴露在阳光之下。
察觉周围好似有意识或无意识向这边投以关注的视线开始移开后,白川泉垂下眼,暗暗松了口气,表情轻松了很多。
“啊,这种情况……太可疑了。”微不可闻咋了咋舌,将目光自若地从旁人身上的打扮快速瞥过又抽离,不过稍许时间,白川泉就理解了片刻前落在自己身上的过量注意力。
“现在的情形,怎么描述呢……?”
想想看,好好的一群人之中,从他们身处的环境来看,未来几小时肯定没有表演要开幕、没有戏剧即将上演,然而唯独有那么一个人戴着一顶奇怪、花里胡哨且过分显眼的宽大尖帽……
存在感最佳、醒目值满分。
会得到他人目光的洗礼,便是可想而知的事实、必定发生的事儿了。
根据现状做出相应调整并立马行动的同时,白川泉同样开始思考。
眼下,事情……为什么……是怎么到了这个地步的?
与平日无异的纷杂活跃念头还没分散开来,江户川乱步的声音蓦然地从白川泉的身侧慢腾腾响起:“原来是这里。”
年轻的侦探身上那股散漫的气质好像已然多了几分笃定。
取下那顶花里胡哨、甚至表面有着某种亮晶晶类似亮片材质的宽大尖顶帽子,失去标识物后,果然最多也只得到了陌生人好奇的一瞥,这里的人群并没有过度的好奇心,实在是件好事儿。
长度并不算完全短发的黑色发丝因为不久前的经历有些凌乱,哪怕质地并不顽强都出现了尾端胡乱翘起的状况,白川泉的手指碰了碰脸侧柔软的黑发,面上表情有些烦恼,随口问:“怎么?乱步先生——”
“你来过这里?”
手臂放下后,一个明媚的笑容就自然地跃到白川泉的脸上,衬得白净俊秀的面庞都添了几分活力,于此同时出现的还有轻快的、带着笑意的嗓音。
仿佛一名真正不谙世事的年轻人。
“全想起来了,乱步大人果然是天才!”江户川乱步咕哝了一句,绿色的眼睛同样因为愉快的心情仿佛变得亮晶晶,露出了笑容。
“啊,已经了解情况了吗?有乱步大人在果然很令人安心啊。——说清楚,请。”
稍稍弯起嘴角,如同一名绅士常见的举止侧过身伸出手,白川泉作出了一副将舞台中心出让给主角人物的姿态,等待身边人的后文。
这种程度的信息共享,哪怕没有江户川乱步口中“哥”的关系加成,也是应当成立的。
白川泉盯着江户川乱步的脸庞,笑容很好看。
“哎呀,不过对于你现在来说,不重要哦。”下一句话儿,江户川乱步一改方才那副兴致高昂的模样,忽然变了调子,稍长的短发落在面颊前方打出日光下不太明显的虚浮影子,那双细长眯起的绿色眼睛望着白川泉,以冷静的声音说,“搞清楚那些事情,已经没有用了。”
“啊,这是……”白川泉保持着笑容,讶异地看着身形纤瘦的小个子年轻人,心底如同滩涂生物爬上岸的情绪并没有影响话语的吐词,像是知道如此,江户川乱步的视线并没有在白川泉身上停留太久,于后知后觉的话语发出音调时便已经移开转向了不远处的人群,“名侦探的告诫?”
“才不是。”江户川乱步用一如平常的语气回答,“是因为记忆啦,人是会因为经历改变的嘛!”
“一般情况,说是这么说……”一身扣着整齐外扣的黑色大衣的白俊年轻人抿唇,稍长的发丝从脖颈间落入衣服中也并不在意,好奇的心思倒是彻底被江户川乱步钓起来了。
手臂边还搁置着取下的那顶帽檐宽大的肥大尖帽,白川泉蓝色的眼瞳中闪过一抹思索的意味。
“因为记忆”?
排除谜语人故弄玄虚的做法,江户川乱步并非这类人,如果白川泉的理解能力没有出太大差错,年轻名侦探的意思为——
就在刚刚,抵达这个世界后,江户川乱步想起了一些原本不知道它们存在的记忆。
然后……
才导致有了刚刚那句与之前所有的表现都不太相符的话语。
视线不着痕迹下移,保持着唇角的弧度,白川泉的目光如同正常的观察般从已经脱下雨衣、经历了一系列剧烈运动难免衣着不整的黑发绿眼侦探身上掠过。
比起白川泉一开始的确是,后来反而成为习惯的把“文职人员”挂在嘴边,江户川乱步才是那个外表看上去就与“武力”一词没有丝毫联系的人。
年轻的侦探在名为横滨的城市中颇有名气,哪怕是遥远的北海道,也有人千里迢迢前来进行委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