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晚间,秦知娴如约带着她的字,还有一件作为礼物的棋盘,来到汀兰阁拜访卫玉窈。

或者说,她想要和卫玉窈谈判。

卫玉窈这些日子对她和姜空青的针对,让自重生以来顺风顺水的她有些措手不及,就好像原本稳稳当当握在手里的风筝线,忽然间活了过来,要挣脱她而去。

卫玉窈也有话要问她,两人心照不宣地屏退了所有丫鬟。卫玉窈亲自替秦知娴沏了一杯茶,而秦知娴则在一旁布棋。

“今夜我们怕是要促膝长谈了,茫茫长夜,不如边对弈边谈,也是一桩风雅事。”秦知娴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卫玉窈先落子。

卫玉窈在白子和黑子间选择了白子,未加思索就落在了棋盘正中。

“窈妹妹厌恶我和阿青,只是无论是我,还是阿青,似乎从来都没有得罪过窈妹妹。今日我来,是想问问这里边是否有误会,冤家宜解不宜结,若有误会或者得罪,还是早点说开比较好。”

秦知娴谨慎的落下第一粒黑子,然后就收了手,等待卫玉窈的回答。

“误会?在我的药里动手脚,怎么会是误会?”卫玉窈冷哼一声,随意地落下第二子。

没有想到卫玉窈一上来就把底牌全扔了出来,秦知娴又喜又忧,喜的是毫不费力就把卫玉窈知道的套了出来,忧的是卫玉窈还知道更多。

秦知娴略一沉吟,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窈妹妹何出此言?阿青生性纯良,并不是这样的人,况且他和你无冤无仇,害你做什么?”

这一次她不再说“我和阿青”,短短几句话就把自己摘了出来,仿佛在药里动手脚全是姜空青的意思。

“窈妹妹可有证据?”秦知娴继续追问,手上的黑子也落得越来越快。

“没有。”

姜空青的方子,寻常大夫根本看不出任何毛病来。

棋盘之上,白子杂乱无章地摆着,而黑子步步紧逼。

“窈妹妹快要输了。”秦知娴素手执子,凝视着棋盘上陷入困境的白子,心中有些得意,又有些不解,怀疑卫玉窈在藏拙。

难道说令她警惕万分的表姑娘,就只有这点水平吗?

屋外镰刀似的月牙挂在树梢,寒号鸟躲在枯枝上,似小儿啼哭般凄厉的号角声回荡在寂静的冬夜里。

屋内烛火昏昏,卫玉窈忽然拂过棋盘,棋盘上的黑子白子霎时间混为一团,她轻轻地捡着棋子往玉盒里放。

“原来娴姐姐玩的是围棋,可惜妹妹才疏学浅,只会玩五子棋。”卫玉窈淡淡道。

秦知娴愣住了,一时间哑口无言。

“我并不想给谢三当妾,也不想当人家继室。因此,请娴姐姐和三夫人放心。”卫玉窈抬起头,清澈的眸子直视秦知娴,“我与娴姐姐,本就在不同的路上。娴姐姐和姜公子不必花费大功夫,在无用之人身上。”

“我的目标,是世子谢瑜。”

“我想成为谢瑜的夫人。”

卫玉窈的话,一句比一句更令秦知娴震撼。

在她的前世里,谢三从边关回来后对卫玉窈一见钟情,作为谢三夫人的长姐在病中被活生生气死。作为继母卫玉窈捧杀了璃哥儿,使璃哥儿长成了纨绔子弟。

她本以为,卫玉窈进府的目标,是姐夫谢三。

谢三年纪轻轻,却已经战功显赫。

谢老夫人偏爱谢三,谢三自小无法无天,当初瞧上了长姐的脸,要死要活执意要娶长姐,谢老夫人心疼小儿子,只能如他所愿。

只有这样一个荒唐的谢三,才有可能会娶卫玉窈这样一个父母双亡的商户女为妻。

在她眼里,谢三是卫玉窈目前最好的选择。

却没想到,刚进府的卫玉窈心比天高,竟然想成为世子夫人。

原来谢三并不是首选。

首选是谢瑜。

卫玉窈嫁给谢三已经是勉强至极的事情,更何况是以后要继承国公府的谢瑜?

秦知娴一面觉得觉得滑稽可笑,一面又觉得有理。

那可是谢瑜。

如明月般的谢瑜。

十几岁的少女遇见这样一个人,谁能不动心呢?

上一世刚进谢府的她也曾动过心,后来在黎川王府当侍妾的日子里,她也曾幻想着要是她的夫君不是黎川王,而是谢瑜该多好。

但如今重活一世,她看清了很多,逐渐熄了这份心思。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

镇国公府真的能继续繁盛下去吗?

收回飘远的思绪,秦知娴知道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间,她现在要做的是鼓励卫玉窈去追求谢瑜。

这一世有了姜空青的帮助,长姐不会再早亡,但若是卫玉窈如谢老夫人的愿,给谢三当了妾室,她害怕前世的一切会重演。

因此,她要给这位表姑娘希望,使她无暇顾及谢三,这样的局势对长姐才最有利。

“窈妹妹天姿国色,世子再稳重也是少年人,哪里有不爱美色的,窈妹妹定能心想事成,姐姐就等着喝妹妹的喜酒了。夜深了,姐姐就不再多做打扰,妹妹也早些休息吧。”

秦知娴又说了好些漂亮话,这才优雅地起身,走出门外穿好斗篷,在心腹丫鬟的搀扶下走远了。

喜鹊一边搀着秦知娴在雪上缓缓走着,一边低声问道:“今夜姑娘可还顺利?”

秦知娴眯着眼望着眼前一片雪白,带着几分不屑回答道:“自然是顺利的。”

“这位表姑娘心大着呢,她看不上小小的一个三夫人的位置,她想当世子夫人。”

世子夫人,卫玉窈也真的敢想。

她不看看谢老夫人是什么样的人?

她可是连服低做小多年的长姐都容不下,在长姐生下璃哥儿,榨干长姐最后一滴价值后,立马准备用药杀死长姐的毒妇。

要是被她发现这位表姑娘要勾搭自己的宝贝孙子,只怕明日卫玉窈就能被压着剃了头发出家去。

她只需要稍加引导,就可以达成这这个目的。

毕竟这位出身商户的卫表姑娘,前世之所以能嫁给谢三,倚仗着不过是一张漂亮的脸。

她脑袋空空,出身低微,既骄傲又自卑,在长辈面前乖巧得仿佛一只猫儿,可一转身,就露出嚣张跋扈的气焰来。

这种嚣张不仅是对她和三夫人等女眷,更是对姜空青的。

卫玉窈认为姜空青假清高的破落户,明明和她一样巴结着镇国公府,但却可以被人尊敬和喜爱,不像她一样被人说是死皮赖脸扒着镇国公府。

这样一个卫玉窈,蠢得和上一世的自己不相上下。

行至半路,寒风瑟瑟,吹得秦知娴的脑子逐渐冷静下来。

她细细回想着卫玉窈的一言一行。

明明还是一样盲目的骄傲,明明还是一样的愚蠢,明明还是一样想方设法地刁难姜空青和她。

但她总觉得现在的卫玉窈有哪里不对劲。

青柳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一顶青色小轿停在了回春堂门口,从轿上下来一个眉清目秀的姑娘,带着面纱进了回春堂。

慈眉善目的药房掌柜眯了眯眼,朗声招呼道:“姑娘要什么药。”

“十五两杨梅青。”喜鹊道。

掌柜拨着算盘的手一顿,低声吩咐向旁边的学徒吩咐了几句,蓝衣学徒点了药给喜鹊,喜鹊趁机把一张小纸塞给学徒。

蓝衣学徒拿了纸条,直奔里院书房。

书房里很小,仅有一丈见方左右,房内摆一桌一椅,桌椅均是寻常材质,看上去有些破旧。

姜空青拆开纸条,眼睫微颤,在早就点起的蜡烛上烤了烤,黝黑的眸子紧盯着小小的纸条,一种莫名其妙的期待在他心中升起。

一行字迹显现在纸上。

“卫玉窈觊觎世子谢瑜。”

和上一世一样。

淡淡的失落像飞鸟略过水面一样在心头划过。

姜空青眨了眨眼,眼里透出几分迷茫,因为他不明白期待从何而来,也不明白失落从何而来。

本就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他不该失落的。

楚妙和大部分女孩一样,喜欢花花绿绿的衣裙,喜欢精致闪亮的钗环,喜欢香甜可口的点心。

虽然掩饰地很好,但还是被他发现了。

当年在邬州时,为了让楚妙和他更亲近,为了更好地观察楚妙,他曾卖过许多字画,然后把所得的银子换成楚妙喜欢的东西。

后来回京,他把流落在外的字画一一收回,并改换字迹,以避免一些麻烦。

但还是有一些没有找到。

卫玉窈在邬州待了十五年,偶然得到他的字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谢琳的话说明不了什么。

他抬头看向书房之外。

书房外的空地上种了许多槐树,这是来到京中的第一年移栽过来的。

寒来暑往,七年一晃而过,槐树逐渐茂密起来,他也从少年步入青年。

槐树阴气重易招鬼,京中很少有人把这树种在住宅内。

可他反而盼着一个无名冤鬼来索命。

只是她活着的时候就脆弱无能,死了后也没有胆量找他报复。

另一张纸上,“卫玉窈”下边连着的“楚妙”二字被划去,姜空青提着笔垂眸想了想,又在被划去的字旁加了两个字:

“谢瑶。”

在前世的记忆里,谢家嫡支确实有个叫谢瑶的姑娘。

但他只记得这一个名字,除了谢瑶这个名字以外,他对谢瑶完全没有记忆。

而这一世,谢家根本没有一个叫谢瑶的姑娘。

只有一个反常又正常的卫玉窈。

前世卫玉窈入府时打扮得当,对他也客客气气。

但唯一没有变的,是卫玉窈对谢瑜的觊觎。

回春堂外的青柳大街上,带着谢氏标记的马车疾驰而过。

卫玉窈对着面前狼吞虎咽的少女,温柔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抓着糕点吃的手一顿,艰难咽下满满一嘴的食物,用打着补丁的袖子擦了擦嘴:“我大名叫白芷,不过村里人都喊我小白。”

听到白芷的回答,卫玉窈眼底的笑意更深,她知道她找对人了。

姜空青诡异的举动让卫玉窈十分不安,作为楚妙时的回忆一遍遍地浮在眼前,在加上接下来,谢老夫人和谢家女眷会在佛寺遇刺,她也在当场,所以她不得不为自己的安全找一些保证。

原书中,白芷是秦知娴在城西寺庙旁救下的丫鬟,她是镖师的女儿,自幼习得一身好武艺,可惜家乡发了瘟疫,作为镖师的父亲死去,她被杂技团收养,一路跟着杂技团到了京城。

年岁渐长,杂技团老板见色起意,白芷无奈,不得已逃了出来。

一个会武艺的丫鬟,正是现在卫玉窈所需要的,所以她提前把人给截走了。

“姑娘真的要把她带回去吗?这般鄙陋的人哪里配留在姑娘身边。”春茶皱着眉头,嫌恶地看了一眼白芷,悄悄地远离了白芷。

白芷听了,赶忙放下手里的饼,她看起来有些手足无措,清秀的面庞上一片慌张:“我会打拳,力气很大,你们留下我,我可以砍柴洗衣服做饭,什么都可以做……姑娘能不能不要扔下我……”

春茶还要说些什么,春雨观察着卫玉窈的神色,狠狠地掐了一把春茶,春茶悻悻地闭上嘴巴。

回府之后,春雨使了个眼色,让春茶领着白芷下去梳洗。

待支开了春茶和白芷两人,春雨思量再三,道:“姑娘心肠柔软,但白芷到底是外边领会来的人,不知底细,放在姑娘身边,奴婢觉得有些不妥。不如先放在院子里,不让她近身。”

春雨心思缜密,卫玉窈听了觉得有理,暂时歇去让白芷贴身侍候的心思,让春雨安排白芷。

白芷还未梳洗完,春雨便随手拿起梳篦一点点替卫玉窈理头发。

姑娘还是一如既往地听自己的话,就如七年前老爷死后一样。

春雨低头小心翼翼地梳着,神情专注,嘴角扬起一丝诡异的微笑,心里由于卫玉窈近来异常举动而产生的不安逐渐消失。

卫玉窈低头想着接下来的剧情,什么都没有注意到。

作者有话要说:还记得窈妹踩碎的佛珠吗~

小姜觉得窈妹不是妙娘后准备搞事了~

窈妹:保镖在手,姜空青能拿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