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世家公子的年少白月光46

漆黑如墨的夜色中,偏僻无人的小道上,有人披着斗篷跟着侍从绕过了守卫,悄然进了东宫,转身进了一处偏殿。

殿内早有侍者等待,引着人进了西暖阁就悄然退到门外。

暖阁内富丽堂皇、灯火通明,并无侍者,只有一个等待多时的人。

太子端坐在榻上,望着来人淡淡道:“先生来了啊。”

来人掀开斗篷,赫然就是本应该在府中休憩的杨正兴。

太子抬手免了杨正兴的见礼,指着榻的另一边道:“先生不必多礼,直接过来坐吧。”又苦笑道:“孤这太子也做不了几日了。”

杨正兴听到此皱眉,不赞同道:“旁人还没动手,殿下就如此颓废了,莫非要不战先降吗?殿下为储君数年,并无过错,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殿下不要再说这么丧气的话了。”

太子摇摇头,拿起桌案上的酒一口口喝着。

杨正兴大步上前劈手夺过太子手中的酒壶抛掷身后,酒壶在地上咕噜噜转了好几圈,壶内的酒水从倾倒的壶口流出,在地上汇聚成小小的水洼。

殿外的侍者听到声音,在门外询问:“殿下?”

太子扬声道:“无事。”

杨正兴此时已退到了殿中,躬身行礼道:“臣无状,请殿下宽恕。”

太子示意无事,再次指着榻的另一边示意杨正兴落座。

杨正兴没有推辞,眼下的局势也不容他在这些礼仪上耗费时间,直截了当坐到了太子的对面。

太子拿起案几上的茶壶倒了一盏茶,手中将茶盏推到杨正兴的面前,道:“先生的脾气还是一点都没改啊,孤幼时读书最怕的就是先生了,诸位夫子中只有先生是会打我们手心的,孤那时去寻母后告状,还被母后教训了一顿,母后说先生是那里面最用心教导的人。”

杨正兴也想到了那时的事情,道:“诸皇子中唯有殿下是最用心的,功课也是最好的。”

又道:“那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殿下那时还年幼。”

太子叹息道:“是啊,许多年了……那时贵妃所出的大皇子还没死,我也还没被确立为太子,孤明明是正经的嫡子,可除了先生,别的夫子们都是对老大、老三百般讨好。

每回孤与他们有冲突,夫子们都是让孤退让,责怪孤不懂的友爱手足。”

杨正兴先为曾经的同僚解释一句:“大皇子是贵妃所出,那时陛下宠爱贵妃远甚如今。三皇子是淑妃所出,而淑妃又是太后娘娘的嫡亲侄女。”

又道:“但无论如何,陛下的发妻是皇后娘娘,淑妃贵妃,这些人不过是后宫嫔妾罢了。

大皇子已经去世多年,三皇子也被幽禁,这证明他们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太子听到这番话,眉目间有稍许舒展,道:“是啊,老大、老三他们都走在我的前面,这也算值了吧。”

杨正兴不赞同道:“此时还没有到绝路。当年陛下执意要立大皇子为太子,形势比如今还要艰难,可最终还是殿下成了太子。

可见不到最后一刻是绝不能放弃的,殿下还是与我谈谈要如何应对大臣的攻讦吧。”

太子摆摆手,道:“我也不是三岁小儿,先生不必这么安慰我,先生心中真的不知道如今局势如何吗?”

杨正兴抿唇不语。

太子揭发三皇子贪污一案,最终引得朝堂上大批官员流放,太子是一定会受到朝堂官员的打击报复的。

而且三皇子的母族也不会放过太子,还有贵妃的枕边风,颜柳在暗中助力,萧家的袖手旁观……太子完了。

太子也知晓如今形势,却是接着原来的话题道:“父皇立孤为太子后,孤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先生调到东宫,如今也过去十多年了。”

杨正兴心中一沉,太子并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也极少唤他先生,今日这一句先生太反常了。

他今日清晨得到了太子的书信,要他今夜跟着侍从指引悄悄来东宫一趟。

太子禁足多日,贵妃、淑妃、前朝等都在盯着东宫,杨正兴和太子见面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两人见面时间紧张,但太子却一直聊着过往……

杨正兴拉回思绪,听着太子继续道:“孤一直想不明白是谁在背后推动这些事,孤的反击就像是落入旁人早已准备好的圈套中。先生,你说是谁背叛了孤呢?”

杨正兴面色不变,心中丝毫不慌,道:“殿下可对谁透露过计划?”

太子喟叹道:“先生竟然一点都不惊讶,莫非是早就知晓此事?”

杨正兴直白道:“臣为官多年,这点本事还是有的。而且我们这次输的太惨了,臣私下也想过原因,自然也是想过是否走漏了风声。

殿下如此说,是已经有了怀疑的人吗?”

嘿,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如果你一两句话就能看出我的破绽,那才是荒谬!

太子摇头道:“我并没有怀疑人选,只是心中有此猜测罢了,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孤今日请先生深夜前来,是为了求先生一件事。”

杨正兴正色道:“殿下有事直接吩咐就行,何需用求这个字,殿下但请吩咐。”

太子道:“孤与先生相识数年,诸人中孤最信任先生,待我死后,还请先生照顾我的幼子。”

杨正兴再也无法保持镇定,面上难掩惊愕之色,道:“殿下,就算……您也不过是被囚禁,您无大错啊!您何止如此!”

太子吐了口气:“孤不甘心,孤是这大齐的储君,孤宁愿轰轰烈烈的死,也绝不要看那两个贱婢的脸色!”

这说的自然是贵妃和淑妃,太后尚在,三皇子是不会遭人羞辱的,但是太子……一旦他倒了,贵妃这些人是不会放过羞辱折磨他的。

杨正兴劝道:“殿下要想想皇后娘娘啊,况且殿下失去太子之位,臣也是落不到好下场的,彼时更谈不上护住殿下的子嗣了。”

太子道:“正是因为想到他们,所以孤更要放手一搏,左右活着也是要被那些人羞辱践踏,还不如拉着她们一起走。

我心意已定,先生不必劝了。”

杨正兴心中一沉,他们最怕的就是太子被逼到绝境后拉旁人陪葬,太子有种种不足,但他总归是做了多年储君,手中说不定就有什么底牌呢。

杨正兴定了定神,试探道:“殿下需要臣做什么?”

太子道:“孤已经安排好了,并不需要先生再做什么了。我只求先生一事,帮我照顾好我的幼子。”

杨正兴望着面前态度诚恳的太子,缓慢但坚定道:“只有臣在一日,必定保小殿下平安无恙。”

太子道:“这就够了……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