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韫笙在警局的调解室里听完了当年发生的全部事情和经过。
那些在校长口中一笔带过的事情,他听到了更为完整的答案。
一个更可残酷,令人发指的答案。
校长口中一个暑假过去她就开始变得敏感,同桌的一个动作就可以让她在课堂上惊得一下站起来。
是因为暑假里她那位名义上的舅舅总是会在深夜里走进她的房间,对她动手动脚。
吴警官说,她那段时间高度敏感得不行,最后变得整宿整宿不能睡觉。
吴警官说,因为家里人的熟视无睹,林太的包庇和婶子的置若罔闻,她的房门锁最后都是她自己重新钉的。
但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能做得有多好,一个晚上碰上他那位醉酒的‘舅舅’两脚就轻易地踹开了房门。
因为睡不着,因为知道晚上噩梦会来临,所以她在床下藏了刀。
快碰到自己的时候她一刀割伤了他的手。
好在他有点晕血,看到自己满手鲜血的时候没一会儿就晕了过去。
事后笔录的时候她说的是。
“我害怕,害怕一转身他就会拖着我的脚把我压在身下。”
吴警官说,“我当时问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错觉,她说的是,‘因为之前就是这样,他骗我撞到了头或者脚,让我去给他拿医药箱的时候从身后扑倒我,或者是抓着我的脚,把我从客厅拖到卧室。’”
“小姑娘很聪明,自我保护意识很强,知道他晕血之后就会在自己床边备着点猪血鸡血什么的,说来也是可怜,那么小的一姑娘每天要闻着血腥味入睡才会有安全感。”
但是那次割伤他的手之后,对方并没有收敛。
拘留了一周后却变得更加猖狂。
小姑娘平时都是住校,只有在周末的时候会在家里住,割伤对方手之后一个星期林昼锦过得相对比较安稳。
但依旧是敏感到害怕。
后来放了暑假。
放暑假的第一个晚上吴警官就接到了林昼锦的报警电话。
报案的理由是强奸未遂和杀人未遂。
吴警官赶到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进去,进去的是一位女警官,听她描述的是,进去的时候整个床都是血,但大多都是小姑娘自己备着的动物血。
因为之前看到血包晕过去之后这位‘舅舅’就换了个方式,当天去她房间的时候拉下了家里的电闸。
以至于林昼锦捅破血包的时候他没有任何反应,甚至是让对方更加激动了。
最后是怎么停手的?
大概是捅向血包的刀捅在了他身上,痛感和血腥气一同袭来,才让他动弹不得,最后还是林太回来拉起了电闸才看到房间里的场景,吓得当场晕了过去。
林昼锦这才找到身边的手机报了警。
她以为自己杀了人,整个人都变得很敏感,好在那会儿有一位法律援助的队伍正好来了合县,林昼锦的事情罕见,正好就有律师自告奋勇接了下来。
最后判的正当防卫,没有牵连到她什么。
“她的那位‘舅舅’被判了刑。”
闻韫笙最后问了一句,“判了多久。”
他的语气很是克制,但话语间隐隐的愤怒像是暗流一样涌动。
对方记得有点不清楚了,但是好在和当初那位法律援助的律师留了联系方式,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对方虽然意外,但还是如实相告。
闻韫笙记得很清楚,电话那头的人说的话。
“被判了十年。到今年正好,十年。”
入狱时间是十年前的暑假,到今年七月大概就会出来了。
闻韫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警局的,只知道最后出来的时候自己的脚甚至有一瞬间的站不稳。
饶是他活了这么久,也从未因为什么事情乱了神态。
却在今天第一次觉得慌乱无措。
感觉心里像是被什么紧紧攥住,顷刻间缩成一团,让他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这两天听了很多,他们都说林昼锦勇敢,聪明,很坚强。
但是这背后呢?
是她自己做了多大的心理建设?十年前她才多大,就差点因为这些垃圾毁了一生。
怪不得当初接到林舒电话让她回去看看病重的林太时她充耳不闻。
让她回去祭奠的时候她直接开口拒绝,说出宁愿她早点死了才好这些话。
他甚至还能记得林昼锦当时哭得不成样,说会不会介意她那么恶毒,介意什么?
若是能回到过去的时候走一遍她的路,他恨不得能将那些人千刀万剐。
——
刘助和闻韫笙在车内坐了好一会儿,刘助才小声开口。
“闻总,现在是”
“回去,回淮城。”
“是。”
刘助连忙开了导航到棠宫的位置。
合县距离淮城不远,开车的车程不过三个小时。
但就是因为只有三个小时闻韫笙才会觉得更加的难受。
三个小时的车程就把林昼锦的半生困在这样的地方,她不可能没有找过别人。
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她找过,但是没有人理会过。
这个人最有可能的就是林昼锦的父母。
“刘栋,回去查一下林家父母是什么时候回的淮城,又是什么时候来合县接的昼锦。”
刘助听了之后只是想了一会儿就说,“林氏夫妇应该是七年前回来的,回来的当年去合县接的林小姐。”
只是七年前吗?
时间算算大约就是那个人渣入狱的时候林家夫妇正好从国外回来。
林昼锦是高一回的淮城读书。
原本是最青春的时光,却成了她最黑暗的时刻,之后她又用了多久的时间来消化这些事情。
又是什么时候去接受的心理治疗,还是说医生说她有病历的事情,只是在学校接受治疗的那段时间?
真是可笑,原本以为自己逃脱了一个魔爪,却没想到在学校接受心理治疗的时候又走进了另一个魔爪。
回到林家却也并非什么温暖港湾。
一个拿着自己女儿去谋图利益的家庭能有多少爱。
所以她会敏感。
会否定自己,会质疑自己。
因为好运从来没有在她身上降临过。
她面临的只有一个接着一个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