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他不甘心

天气寒冷,青云观中今日香火不旺,零零星星的只有几个香客。

谢知言抱着两袋瓜子坐在石阶尽头,冒着冷风一直等到了中午,院中风雪停了,长长的石阶上积雪没过鞋履,他等的人却还未出现。

“郎君,咱们回去吧,沈娘子今日或许有事,来不了吧?”长欢在旁边一边搓手一边哈气。

谢知言沉默许久没说话,感觉到怀里两袋刚出炉的瓜子都渐渐凉了,心里越发酸涩难忍。

“郎君切莫难过,或许是今日天冷,沈娘子冻病了呢?等她好了,准会来看您的。”见他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长欢出言安慰道。

谢知言将下巴放在膝盖上,望着山下云海呢喃道:“当初明明是你说要带我来青云观里找回道心的,可你上回失约,今日又失约,就只有我独自一人来了。”

“我不甘心!”他双目猩红如血,忽又握紧了拳,白玉修竹般的手上青筋凸显。

“郎君,你怎么了?”长欢从未在谢知言眼里见过如此疯狂的表情,吓得不轻。

谢知言松了拳头,对着长欢苦笑一声道:“你放心,我明白的。像我这样的人,命如尘芥,哪里能和那位商世子相比?那天她就说过,以后再也不会见我了。”

那天当着商沉的面,沈流年狠心拒绝了他,还说以后都不会再见他,几句话像匕首扎在谢知言心上,现在想起来还疼。

他这几日心灰意冷,本也没指望沈流年能接受他,只想见她最后一面罢了,没想到她竟是如此绝情,连最后一面也不愿见他。

明明那天在万江岸边,两人携手同游时是那么恩爱,谢知言回想起来,总觉得沈流年是爱过自己的,越是这样,越是叫他不甘心。

若商沉不是有权有势,若商沉和他的位子对调一下,他未必会输的。

“郎君,”长欢在他身边坐下,劝道,“你为何非要去东都?就留在青州不好?等沈娘子得空了,肯定会想起你的好。”

“她不会的,那个商世子对她一笑,她就把我抛到脑后,再也不会来见我了。”谢知言抬头看着天上厚厚的积云,叹了口气道,“我再留下去,早晚也是被抛弃的命,说不定……那个商世子一开口,她就把我卖给别人了。”

长欢沉默着没敢说话,只是跟着他一同叹气。

像他们这样的贱奴,连身契都不在自己手上,被卖来卖去的再正常不过,若遇到好的主子,也能养尊处优一世,若遇到变态的,那过的都不叫人过的日子。

“去东都的船票可都买好了?”谢知言问道。

“买好了!还买了些御寒的衣物、干粮、水囊之类的,郎君到了东都用得上。”长欢忽想起了什么,又问,“不过……那帮水匪那么厉害,你还去找他们算账,不是羊入虎口么?”

“既然是他们把我卖到青州来的,我的身世他们定然知晓,”谢知言拍拍长欢的肩膀道,“放心吧,等我们到了东都,就先去报官,有官府的人带着咱们一起,定然可以将那帮水匪绳之以法,再从那头目口中问出我的身世。”

“郎君,你有没有想过……”长欢犹豫着问道,“等查到了身世,你要怎么做?”

谢知言闻言微微蹙眉,眼里的光肉眼可见地黯淡下来:“若我真是阿年的二师兄,就回仙山修炼去,若不是……就再说吧!”

两人又等了一会儿,直到有个侯府的小厮跑上山来报信:“谢郎君,我家夫人说让您别等了,她说今日府中事务繁忙,实在是走不开……”

“罢了,我知道。”谢知言笑着站起身,从怀中取出两袋瓜子,交给那小厮道,“你替我……将这两袋东西交给你家夫人吧。”

“这……”小厮面露为难,似是觉得这种东西侯府里多的是,何必大老远地送去?

“大冷天麻烦小哥跑上山来,这锭银子就给小哥买热茶喝。”谢知言从袖中取出一锭十两的银锞子,塞给那小厮。

他知道侯府的下人们平日里见多了贵人,看不上一般的打赏,因此不敢用碎银打赏,而是特意准备了十两的银锞子,生怕他小瞧了自己。

“这……谢郎君太客气了!”小厮看见银子,果然两眼放光,接过银子和两袋瓜子道,“您放心,这两袋东西小的定会亲手交到夫人手里!”

十两银子,都及得上府里姨娘们五个月的月钱了,那小厮心里嘀咕着,这位谢郎君果然不是寻常人,出手阔绰啊!

殊不知谢知言也是从那戏班子的班主手里得了一千两赏钱,才能这么阔绰一回,说起来这银子还是他们商世子给的。

“有劳小哥了。”谢知言拱手作揖,目送那小厮提着两袋瓜子下了山,这才回头朝长欢说道,“天色不早,咱们也回吧。”

“是。”

待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长阶尽头,一身穿鸦青色劲装的独眼男子才从青云观大门中走出,剩下的一只眼睛眯了眯,闪身走进了旁边的密林。

数息之后,只听见“扑棱棱”的一阵雪落之声,一只灰羽信鸽从密林中振翅飞出,盘旋两下,如箭矢般一头扎进北方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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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灯时分,露华殿。

身穿秋香色大袖锦袍的美貌女子怀抱手炉,正慵懒靠在窗前的美人椅上,一名绿袍内侍正躬身站在旁边向她低声禀报着什么。

“谢文会这么好心求陛下让玄儿回京?”姚贵妃嘴角现出一抹冷笑,“他是想借着元宵宴,逼玄儿现身,若玄儿不现身,他就趁机在陛下跟前抖出玄儿在花船上失踪的事。这等伎俩玩了不知多少回了,跟她母妃一样鲁莽愚蠢。”

“娘娘,既然您查到东都的事是大皇子做的,咱们要不要先下手为强,去陛下跟前告他一状?”绿袍内侍低声问。

“我之前一直按兵不动,就是担心玄儿在他手上。他敢把玄儿卖到青州,肯定在玄儿身边留了眼线,”姚贵妃缓缓坐起身,长长的指甲抚过铜丝镶珐琅的手炉,“等我把玄儿平安接回来,再找他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