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两人尴尬地对视了片刻,就都垂下眼。

谢知言满心都是不舍和留恋,可也知道有些事非做不可,再留下来只会给沈流年惹来祸事。

“郎君,你领着沈娘子进屋说啊,”长欢朝谢知言使了个眼色,便往小厨房的方向去了,“我去准备些茶水和糕点端上来!”

长欢很识趣地退下,沈流年也没有带随从,屋里便只剩下了她和谢知言两个人。

天色渐暗,差不多到了掌灯时分。

谢知言转身去点上了灯烛:“长欢买的是夜里的船票,夜里亥时登船。”

“我今日是来归还你的身契的,”沈流年从衣襟里取出一个红底的绣花锦囊,笑着递给他,“本来想烧了,可又怕将来官府查验,觉得还是留一份为好。”

谢知言将烛台放在小桌案上,接过锦囊并未打开查看,而是拿到鼻边闻了闻,笑道:“这锦囊上沾了你的气息,我会一直带着。”

沈流年双颊泛红,又垂下目光。

谢知言仔细看着锦囊上的刺绣,纳闷道:“乌鸡?”

“是燕子!”沈流年急着辩解。

“原来是燕子啊,”谢知言宠溺地拍拍她的脑袋,眼里现出一抹淡淡的惆怅,“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箱笼可都收拾好了?”沈流年打量了一圈,扯开话题道,“东都繁华,你多带些盘缠,出门在外用钱的地方多……”

“你这么叮嘱,好像还真是我娘子,”谢知言将锦囊挂到脖子上,又拉起她的手,“阿年,你在侯府里不开心,何不跟我走?”

“二师兄,”沈流年急忙抽回手,“在你恢复记忆之前,我都不能跟你呆在一块儿。”

“为何?”谢知言低下头,看着她明艳的面庞,差点就忍不住吻上去,“你怕自己对我动心?怕我们呆在一起会情不自禁?”

“不是!是因为你现在脑子不正常……”沈流年背过身去,却忽听见“砰”的一声破风之音,接着窗棂一阵巨响,有什么东西扎进了她的心口。

“阿年!”谢知言惊惶大喊,急急将人拉入怀中却还是晚了。

剧痛袭来,沈流年捂着伤口,头脑中思绪纷乱:“刺客?是……郎君要杀我们?”

她一时分辨不出方才那支羽箭到底是冲着自己,还是冲着谢知言而来,唯一能想到的念头就是商沉要杀他们。

商沉对谢知言早已恨之入骨,今日她又是瞒着他出来与谢知言见面,会不会是他……要把她和谢知言都杀了?

“他怎么这么心狠?”身上藕色的衣裙被鲜血染成正红色,沈流年的眼泪扑簌簌掉出来,“要杀我……”

明明几日前那人还像抱婴儿似的抱着自己,用胡茬扎着自己,在榻上说笑话的,为何?

“不一定是他,”谢知言看着沈流年的丹唇上血色渐渐流走,心痛和自责迅速向他袭来,只觉头疼得厉害,“就算是,他要杀的也不是你,是我。”

方才若不是沈流年忽然转身,那支箭应该会正中谢知言的心口。

门外传来嗖嗖箭矢的声音,箭雨将窗棂扎得七零八落,桌案上烛火飘摇。

谢知言抱着沈流年在柜子掩蔽下躲了一会儿,沈流年就觉眼前景物渐渐模糊,意识也很难保持清醒。

“二师兄,”沈流年摸着自己的心口,只觉一阵温热潮湿,浓烈的血腥味快要填满她的肺,“你别管我了,你要找回自己的记忆,就能恢复仙术逃出去。”

小时候有一次她得了疫症,昏睡了一天一夜,那时二师兄抱着她,不停给她输真气才救回她一条命,结果她康复以后比之前还生龙活虎,二师兄却因此整整瘦了一大圈,说是三年的修炼白瞎了。

如今她又要死了,她不想再拖累他。

“我会救你的,”谢知言看了眼桌案上的灯烛,再看沈流年渐渐合上的眼睛,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我会恢复仙术救你的,阿年!”

阿年说只要他想起自己是谁,就能使用仙术了,只要他恢复了仙术,就能起死回生,救回她!

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像要撞破牢笼,可他的记忆却还是一片空白,不对,是漆黑。

箭雨持续了一会儿就停了,四周陷入诡异的安静。

谢知言头疼欲裂,横抱着沈流年跌跌撞撞地出门:“长欢!快去请医者!”

一名独眼男人站在门外的灯笼火光下,手里提着个血淋淋的人头,朝他冷笑道:“你可是喊他?”

看见长欢身首分离的尸体那一瞬,谢知言整个人僵了一瞬,如同被雷电击中。

那孩子才十五岁啊!从在得意轩时起,就跟着他了。

谢知言眼前浮现的都是长欢跟在他身边,像只小麻雀蹦跳着的身影,登时握紧了拳头,朝那黑衣独眼的男人质问道:“你们是冲我来的,何必伤及无辜?!”

“无辜?”独眼龙丢开手中的人头,声音如砂石嘶哑无情,“与你有关的人就不无辜。”

他身后数名黑衣人如鹰隼般从黑暗中走出,缓缓向他靠近,每个人都是黑色劲装,腰间佩金边匕首。

谢知言觉察出了不对劲,那独眼龙的口音并不是青州本地人,衣着打扮看着有些熟悉,可他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但可以肯定,这些刺客不是那位商世子派来的。

“你放了这位姑娘,”谢知言低头看了眼沈流年,小心将她放在游廊最上面的台阶上,“我的命,你们尽管拿去。”

独眼龙扫了一眼地上的女人,将手腕揉出“咔嚓”骨裂声:“在下也想放那姑娘一条活路,可惜我家主人说了,不留活口。”

说罢,他抬头看了一眼,屋顶上的弓箭手又架起弓箭。

可这回还没来得及放出箭矢,忽听见几声裂帛之声,声音不大,如刀剑划破衣襟,屋顶上十几名弓箭手转眼间便被人抹了脖子,鲜血洒满屋顶上的白雪。

同时几名赤领黑衣的侍卫从屋顶上落下来,将他们包围在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