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月光下,010还在纠结,眼角瞥见一个人影,以为是小偷,跑了,本来就没穿好的鞋子掉了一只在地上。
厉延川:“...回来。”
010听见熟悉的声音,才慢吞吞地转回头。
好耶,不用数包了。
厉延川把人领进屋,屋里逼仄矮小,角落还堆着不少杂物,看起来就是个临时落脚的地方。
010看了两眼。
厉延川给人找了个干净的位置,要人坐下:“怎么了?”
010抬手开始掀衣服。
厉延川眼皮一跳,按住了他的手:“有事说事,要脱衣服回家脱。”
010于是不动了,也想到自己手臂上还有包,慢吞吞地松开手,给厉延川看自己手臂上的红疙瘩。
一连串的红疙瘩在白皙的皮肤上,红肿吓人,看得厉延川眼皮跳得更厉害。他扫一眼就知道是今天的稻谷弄的,沉声问:“用肥皂洗了没?”
010有人管了,整个人就变得懒叽叽的:“洗了。”
厉延川起身弄了盆水来,用布弄湿了给人擦:“先用盐水洗洗,如果之后不好,给你弄点炉甘石来。”
010幽幽地盯着那块布。
厉延川:?
他奇异地从徐易的目光中看出些意思,黑着脸站起身,扯了块崭新的布头给他用:“伸手。”
010乖乖伸出手给他擦,见两只手都擦完了,伸手要掀衣摆。
厉延川手一抖,把布头扔他脑袋上:“自己擦。”
010:“咦”。
厉延川语气生硬:“咦什么咦,自己擦。”
010于是“哦”了一声,一只手卷着衣摆一只手开始擦,衣摆另一边滑下去了,他只好用嘴巴咬住一截。
沾着水的腹部看起来反着光,厉延川坐立不按,过了一会儿伸手把他的衣服给拉着。
010抬头看看他。
厉延川说:“没给你擦,快点。”
010又“哦”了一声:“可是,已经擦完啦。”
厉延川的手跟被烫了似的收回去。
他拧着眉看面前的徐易,看着挺乖一个人,用完了还知道自己把布放盐水里洗洗,递给自己还会说谢谢,怎么是别人嘴里的混混?
010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出着神有点开心。
厉延川:“傻乐什么?”
010说:“明天起来红疙瘩还没好就可以休息!”
厉延川默了,没见过这么自己给自己放假的。
他低头又看见这人白的发光的手臂,正烦着,看着徐易道谢完就跑,又哭笑不得起来。
第二天一早,010就爬起来了,确定身上的包没有消,开开心心去找了张帆船。
张帆船在家,手里的半碗粥还没喝完,见跑来的徐易还有点摸不着头脑:“你不是要收稻子吗,怎么今天就来了?”
010眨巴了一下眼睛:“今天休息。”
徐易一向躲懒怕累,平日里也没有正经干过几次活,这话说出来张帆船就信了,笑着搂上了他的肩膀:“那等会儿我们一起去找蔚然啊。”
“嗯,”010又说,“他是不是要干活?”
张帆船摆摆手:“这几天他也不干,本来看你忙,打算过几天才叫你一起的。”
张帆船家也蒸了红薯,比昨天村长家的还香,出门前揣了两个,看着010空着手,又回灶房拿了一个小的分给他。
“上次你连萝卜都不给我,”张帆船笑得露出一排大白牙,“哥大方吧?”
010看见了灶房角落还堆着不少红薯,明白了,粮食虽然很金贵,但是一点东西都没得吃的人只有徐易。
他接过红薯,热烘烘的,抓在手里有点烫,但是撕开皮,一股香甜软糯的甜味就往鼻子里冲,非常香。
010点点头,并不吝啬夸奖:“大方!”
张帆船笑得更开心。
两人一起到了村后头的小山包,许蔚然家里人口多,许蔚然本身就是村里的闲散人员,平日里要带自己的狐朋狗友回家,家里人也不会给什么好脸色。
两人路过许家门口,张帆船顺手捡了个土块扔进许家院子里,里面响起破口大骂的声音。
010转而看向张帆船,张帆船憨笑:“他家人不喜欢我们上他家去,我就想出来这个法子叫许哥。”
010:“...”
在山包上等了二十来分钟,010辣手打死了好几只蚊子,满山包转着找水擦,实在没找到,只好蔫头蔫脑地开始揪叶子。
就在他揪叶子的时候许蔚然到了,他是一个人来的,张帆船往他身后看看:“许哥,你说的那哥们呢?”
许蔚然刚刚在家里和家人吵了一架,脸色不太好,也没回答这个问题,上前就道:“帆船,上次不是说了不要再扔土块吗?”
张帆船挠挠头:“可是每次你出来都要挺久,这次我扔了土块,你不还是过了这么久出来吗。”
010抿了抿嘴,有点想笑。
许蔚然脸上一热,那是他就喜欢这种被人供着的感觉,看看徐易,前几天怎么给自己甩脸色,今天不还是巴巴地出现了。
他道:“那不是手上的活计还没做完?行了,下次我尽量快点。”
张帆船还要说,许蔚然抢先道:“今天陪我做事,我晚上泡麦乳精给你们喝。”
麦乳精在村里还算稀罕,至少他们这些成年汉子喝不着,徐易虽然不大,但是家里父母过了,也没有人弄这玩意给他喝。
许蔚然这话一出,张帆船才不说话了,还咽了咽口水。
010得到了零嘴,有点开心地跟着他们走,路过那颗大榕树的时候好像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只是一晃,那身影就进了村里的一幢屋子里。
厉延川今天也没有去收稻子吗?
010好奇地看了一
眼。
许蔚然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眼,看见厉延川的背影,脸色不太好看。
厉延川长的好,又是队伍里退下来的,肩宽腿长,比村里种地的好手看起来还要结实,村里头的姑娘一看一个脸红,现在徐易也看上了,人家看得上他吗。
他又酸又嘲讽道:“看什么呢?姑娘盯着人家看就算了,你盯着算怎么回事?”
许蔚然这话有挤兑的意思在,也半真半假地刺徐易是个同性恋。
010有点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世界线里许蔚然没有这么早戳穿徐易的性取向。他惴惴看了眼世界线,见它没有崩塌的意思才松了口气。
010诚实道:“看他身材好。”
张帆船在旁边直点头:“是啊,看看那肌肉,比我大哥还结实,真厉害。”
许蔚然气得不行,带着两人闷头往村口走。010跟着走了十多分钟,面露迷茫,缓缓停下了脚步:“这是去哪里?”
张帆船也跟着问。
许蔚然这才停下脚,脸色终于好看了点,带着点嘚瑟的意味:“昨天不是和你说了吗?我有朋友在县里,有点门路,可以带我们做点事。”他说着看了眼徐易,皱了下眉,开口道:“你今天来了,也可以带上你。”
010翻了翻世界线,世界线上许蔚然肯定没带徐易,不过之后许蔚然靠着徐易的钱倒卖发家,现在应该是刚刚开始接触这门生意。
010知道从这里走去县里,按他们三个成年人的脚程也要一个多小时,闻言脸色有点苦,早知道起了红包还要走路,他就不来了:“那我不去了吧?我也没钱。”
“只是认认人,再帮他点忙,”许蔚然看着他这胆小的样子有点不耐,“做了不就有钱了?走。”
张帆船点点头,也伸手揽010的肩膀:“我带了,到时候借你,一块够不够?”
010点点头,张帆船就从口袋翻了十张一毛的票子给他。
010有点新奇,拿在手里看了好久,才珍惜地收到口袋里去。
一行人走的还算快,一个小时后就远远看见了县城。他们进城晚,许蔚然带他们去的地方闹哄哄的,路两边有人卖鸡卖鸭,还有人在地上铺块布放着二手书。
010好奇地看来看去,还注意到县城里有二层的小洋楼,更是努力抬头往上看。
许蔚然知道徐易没进过县城,看见他这模样还是不免嗤笑了两声:“行了,先和我去干事,之后再看也不迟。”
他带着两人七拐八拐进了一条小巷,里面倒是也蹲着不少人,只是面前的篓子上都用黑布盖着,010多看了几眼,还被摊主很凶地瞪了两眼。
许蔚然压着嗓音说:“别乱看,这里面的人你们可都得罪不起,我找到那个是做省城路子的,就这几天在县里,你们也机灵点。”
他说完,娴熟地走到街尽头,冲一个长相粗犷的摊主叫的很亲近,看起来就是准备借这人的路子。
摊主站起来,肥壮高大
的身形挡住了巷口大半的光,看了后头的两人一眼,粗粝的手指点点010:“他不行。”
010眨巴了一下眼睛没说话,许蔚然看着他的样子直皱眉,算了,徐易一看也是个不能成事的,要是把他们干这桩事泄露出去就不好了。
许蔚然说:“那就不让他干。”
010:?
他震惊地看看许蔚然,又看看自己走得发酸的小腿,觉得这个主角比自己坏。
许蔚然看了他一眼,打发人道:“不是给了你一块钱吗?自己出去逛逛。”
010幽幽地看了这个主角一眼,还是抬脚走掉了。
他去逛了一圈刚刚就很眼馋的小摊,想买,但是觉得自己还不起,又忍住了。
他还看见了许蔚然说的麦乳精,一罐一罐的摆在合作社的玻璃柜台下,看起来非常馋人。
010凑过去问了价钱,五块钱一罐,灰溜溜地离开。
他忧愁地揣着不属于自己的一块钱,小声和999聊天:【我想赚钱了。】
999嘲笑他:【田收完了吗?】
010蔫巴了,在人群里像是蜜蜂一样转来转去,哪里热闹就凑到哪里。等他转到了冷清一点的一条街,看着不少居民围着大缸打酱油。
还没看多久,忽然听见身后的巷子里一片杂乱的脚步声,他一回头,不少人从巷子里冲出来,其中还有几个熟悉的面孔,是刚刚在小巷子里看见的摊主。
010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紧接着,刚刚看见的矮胖汉子也从巷子里钻出来,还有不少穿着绿色军衣的公安员跑出来。
010呆了一下,下意识抓紧了手里的一块钱,很快,他看见张帆船从另一个巷子口钻出来,左右看看,没看见他,继续逃窜。
反倒是之后的许蔚然看见了他,眼睛一亮,松了口气似的,钻过来把手里的东西往他手里一塞,也跑了。
010:?
他呆呆地低头看了一眼,看见自己魂牵梦萦的麦乳精在了手里,还没来得及开心,忽然听见杂乱的怒吼声。
“别跑!”
010:QAQ
010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周围群众的目光都古怪地盯着他,像是看着倒卖贩子的同伙。
010只好转身也跑了。
他不认得路,不过好在身形小巧,在人群里左钻右躲,避开了不少人,最后随机挑选一个幸运小巷子钻进去,刚准备把手里的麦乳精放下,一抬头就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堵在另一头。
背影虽然闲散靠在墙上,但是身高腿长,一看就是个爆发起来跟豹子似的主。
身后还有追兵,010被前后围堵,仿真模块上的心率都快变成跳楼机上上下下。
靠在巷口的男人似乎察觉了身后有人,转过身,010发现是厉延川。
他更虚了。
厉延川目光落在他手上的麦乳精上,眉心一点点皱了起来。
身后的追兵们越来越近,010呼吸都要停下了,厉延川大步走近,一手把按下他捧着的麦乳精,一边把人挡在身后。
忽然贴近的距离让010闻见一阵淡淡的烟草味,味道有点冲,厉延川抽的是臭烟。
但是他急促的心跳却忽然平稳了下来。
追来的几个公安员看见里面忽然变成了两个人,警惕地停下了脚步。
厉延川侧过脸看向他们,高挺的眉骨看起来有些凶戾,让几个公安员下意识有点怵,倒是其中一个公安员认出他是最近县里刚回来的退伍兵,冲人点点头,又带着同伴去追其他人去了。
010听见身后没动静了,整个人立刻就软了下来,几乎是贴在厉延川怀里,还转着脑袋试图往身后看。
厉延川没让人贴着,拎着这人的衣领让人站好。
他垂下眼皮,垂下的眼睛看起来懒倦又锋利,视线落在010怀中的铁罐子上,声音拖得有些长:“上海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