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龙瞥见来人,眉头下压,有些不悦。
对于沈清这样我行我素的人,在他眼里就是完全把宗门规矩当成了摆设。如果说前些日子还能容忍,那今天面对的可是堂堂男儿之间的擂台之约,逃避,此刻又趁对方体力不支时姗姗来迟,此举何谈大丈夫之勇?
虽是这么想,但他仍是没有发怒,只是冷冷地看着沈清。
“呵呵,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只缩头乌龟啊!怎么?现在回来让大家看看你的笑话?”杜格嘴角轻挑,眼睛冷冷地向下俯视,似乎面前的沈清于他而言就是一只蝼蚁。
话音刚落,观战众人的耻笑声纷至沓来,奚落,鄙夷,这对于曾经的沈清而言,完全是家常便饭。若仍是那个懦弱的沈清,可能内心已被质疑声淹没自我,又要带着满腹委屈颤颤巍巍地跑回自家庭院哭哭啼啼。
不让过去消亡,何来重生大道?
不管是渡灵村的沈家少主,还是杜家庄的懦弱少爷,他们早已被埋没在过去,而此刻,屹立于唇枪舌剑中的,是在黑暗中永远无法瞑目,亦在黑暗中寻求新生的怪物。
沈清面庞清淡秀丽,这也是他常被族人耻笑毫无男儿气概的原因之一。一身墨绿色蟒袍披在毫无血色的肌肤上,好似竹林中下了一场雪。
“杜格师兄要是状态不佳,怕在我这里失了颜面,大可速速下台去,等恢复好了再上来与我比擂,以免他人说我胜之不武。”沈清不紧不慢地走上擂台,张开双臂,嘴角轻挑,怡然自得地笑道。
“失了颜面?胜之不武?”杜格闻言,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谬至极的笑话,把手中的枪狠狠地往地上一插,溅起一圈飞灰。二长老面色阴冷,昂首俯视,对沈清这番轻视之举感到可笑。
台下认识沈清已久的族人更是笑成了一片。
“虽然沈清上次在三长老那的表现很不错,但那是在三长老没动用仙术的情况下啊。我听闻他从未去大长老那上过课,整日院中酩酊烂醉,此刻又如此挑衅杜格,只怕......”一名新生有些面色担忧地说道。
“杜格可是我们这届最快突破一脉半化境的新生,纵使现在真元已经消耗大半,但也不是我们这些一脉小化境能轻易面对的。”同为这届新生,且是人灵根的龙安歌面容严峻地说道。
杜严坐在台上已久,几场下来他一直是一言未发。沈清若是不来,其实也在他意料之中,毕竟他是这个山庄最了解他的人了。
他若是不来,杜严心里倒是有了一丝心安,因为这样他便不用惨败负伤,在众人的耻笑中失去道心,再无修炼的志气,同时,这也代表了他前几日的情绪大变得到了恢复。
但如今。
杜严皱着眉头,脸色有些难看。
杜格看着沈清傲慢至极的言语,正欲还口耻笑,只见沈清不紧不慢地凑近天涯,拉起墨绿色长袍的衣摆,为她挡住溅起的飞灰。
粉面朱唇上闪过一丝错愕,从始至今,她一直选择着冷眼旁观,这是帝国子弟的处世之道,他们一直都很善于观察,从来不会轻易掺和到任何人的纠纷之中,那番上去,只是为了淘汰掉已经形成威慑的杜格,在借此来建立自己的威慑而已。
“杜格师兄过于粗蛮,还望姑娘多多谅解。”沈清破天荒地褪去了脸上的阴霾,对面前仙姿玉貌的女子温和地笑着。
天涯心中升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有些错愕地看着这温润儒雅的面庞。
“沈清!你这个畜生!给我去死!”只听身后的杜格突然怒不可遏地咆哮着,提枪便向沈清刺来。
“放肆!”只见杜龙从长老席一跃而下,左手抬起,只是两指便弹开了银枪的攻势。
“你们眼中可还有老夫!你们眼中可还有规矩!”杜龙声如雷震,一头红发不断抖动,怒喝道。
“既然要比试,你们就给老夫从规就矩!沈清!现在不是你的擂台!还不快下去!”
“杜格,你可还要认输!”杜龙对着两人道。
只见杜格冷冷地瞪着沈清,肯定地摇摇头,带着几分怒意地吼道:
“我不认输!沈清!你也别当懦夫!”
闻言,沈清低下头,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擂台选拔什么时候开始,沈清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早就通过查阅典籍,将选拔机制了解得一清二楚。
之所以姗姗来迟,当然是他有意为之。
一来,是为了加深大长老所说的——通灵之术的理解,以便早些得到战斗的手段。
二来,自然是知道杜格此人定心高气傲,在不知道自己是否在场的情况下,必然会鲁莽争先,这样,他的真元和气力便会消耗大半。
如此赢他,便不会引人怀疑,以免暴露自己的底牌。
至于族人的耻笑,谩骂,曾经那些对他而言极其沉重的包袱,对于现在了无牵挂的他来说,这只不过是脚下的淤泥。
沈清回来得也算碰巧,正好瞧见杜格对那女子贪婪无比的眼神。
只要自己稍使伎俩,再加上前几日自己留给他那游手好闲的印象,根本不用担心他不应战。
“你呢?可要继续战擂主?”杜龙望向天涯沉声道。
天涯此时低眸思索道。
沈清转身,眼睛灼灼地望着天涯的眸子,欲把她看穿。
这是一些判官审讯囚犯时,所用的一种心理压迫法。
天涯被对方灼热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
只见沈清忽对她弯腰,拱手道:“姑娘,沈某夺你位置,实在冒失。”
接着沈清神色微动,低下一直看着她的眸子,身体颤抖,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苦楚,几分薄凉。
“往年至此,沈某一直活在众人的讽刺,奚笑之中,往日,我逃,我躲,我弃自身而不顾,如今,我已在开窍大典上,获得证道仙途的资格,我知道,如果我一味地逃避,如果我连对手对自己点名道姓的邀约,都不能为己一博,那沈某此生,也是废了。”
“恳请姑娘……”沈清的头垂得更低了。
天涯神色微动,用纤纤玉手蒙上了面纱,娇嫩朱唇轻抬,但终是没有言语,转身走下台去。
她对这场闹剧没有兴趣。
沈清淡淡地看着那个背影,脸上又恢复了阴冷。
“沈清,你这个窝囊废!装什么可怜!”杜格怒吼道。
“启禀三长老,弟子沈清已做好准备,请开始吧。”沈清拱手。
“你这窝囊废,你很快就会明白我们之间的差距,今天,我就狠狠地践踏你的尊严!”杜格沉声道。
对面那双幽深的眸子里笑意却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