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月下无归期

猪妖正趴伏在窗户上,往草屋里探着头,因为有些距离,加上猪妖自身沾了不少血液,气味有些浓重,暂时还没发现这边两人。

沈清缓慢抬手,俯望少女眼中惊惧,抬肩扯过衣袖,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月落乌啼,血肉狼藉,声色犬马的烽火狼烟中,独善其身难乎其难,何人肯舍身?妇人之仁,对于沈清来说不过无稽之谈。

少女愣在原地,看着离去的沈清,又看着屋中黎庶哀嚎之声,无奈流起两行清泪。

猪妖还在不断游荡,每一个草屋,每一个黎民百姓都是它们口中的美味。

这些凡人毫无选择的权利,如果他们再强一点,那就没有人可以掌控他们命运。每当磨难降临时,哭嚎和求饶是无用的,你只能责怪自己为什么不够强。

沈清绕开了猪妖,就这样背着行囊下山去。他的身上的皮外伤已经开始结起了痂。蓝蝶能疗养经脉内伤,只要自己没死,红蝶也能通过吞噬血肉恢复自身任何伤势。

对于现在的沈清来说,只要他足够谨慎,不给敌人一击毙命的机会,他就能想尽各种办法活下来。两种蝴蝶带给他的恢复能力强横无比,只是这身上的皮肉之痛仍是无法避免。

但这和他所经历的磨难比起来,皮肉之苦算得了什么?

死他都不怕,为什么要去害怕挫折?

很快,沈清就走出了这偌大的白峰山,前方是一条宽敞的道路,路的两边绿草无垠,圆月当空,明亮无比。

他回头最后看了一下山上的两个村庄,然后便离开这个让他毫无容身之处的地方。

庄主杜严空有实力,心机浅薄,恐怕是会遭人算计。

大长老杜宣时常外出,不争不抢,看起来倒是个云淡风轻的老骨头,只是,沈清暂时还没看出他有什么破绽。

三长老杜龙,口口声声的规矩,只不过是别人没有他的拳头硬罢了,就是一个虚伪的大丈夫而已。

至于这个二长老杜天明,没想到,此人竟然敢在山庄里私养妖物,心思毒辣,缜密无比,表面上在乎家族声誉,实际上只在乎自身利益,只要有谁敢阻拦他,他必定要杀人灭口。

仅仅是对付一个一脉小化境的自己,就要派两只猪妖,提前守在所有的下山之路上,此人之狠毒,必定留不得。

反正不管怎样,在杜天明看来,沈清不管是第二天清早走,还是晚上偷偷溜走,都绝对逃不出他天衣无缝的计划。

沈清也顺了他的意,在烧掉自己那件深红长袍前,还留了一部分带有血污的,放在偏僻小路之中,他还从那些村民的尸体里,捡了几块年龄与自己相仿之人的骨头,来仿造他的死亡。

至于那些惨死的村庄百姓怎么办?对于杜天明来说,他只要舍弃猪妖这些棋子,就能坦然笑之,杜严根本无可奈何。

从沈清离开这里开始,他就已经是个死人了,这座山上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了,他大可拂袖一挥,坦然转身,从此斩断与这里的所有因果。

沈清面色森冷,漆黑的眸子闪着寒光,就像一只雄鹰在虎视眈眈地凝视着它的猎物。

怎能一笑了之?谁要他死,他百倍还之。现在暂离虎穴,对他来说并不是坏事。在他掌握绝对的实力之前,他也不会急着回来。

明棋无子,暗局有声。

只需要沉淀五年,他有绝对的把握,能让这些人全都死无葬身之地,他想下的局,没有任何人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沈清的步子很轻,不及那薄凉风声。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皎白月色也在渐渐落下。

微微的抽泣声在沈清身后响起,时而连续,时而断断续续,能感觉到声音的来源一直在压制着,不让哭声太大。

沈清闻声饶有趣味的往回望去——

是那村庄的少女。

她的眼睛蒙上几株晶莹的泪花,堆积在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中,一点一点的滑落在雪白的肌肤上,映射着月光。

对上沈清稍带笑意的眸子,委屈再也压抑不住,哭声好似断了弦般,渐渐大了起来。

彼时的沈清,就好像那赋予哲学,点化迷人的儒雅文圣般,看到不听劝的,蛮不讲理的,一意孤行的学生四处碰壁,痴心妄想遭到现实踩碎,那卑微的样子反过来映证自己的理念是多么的正确时——

沈清开心极了。

他也不恼,就是站在原地一直似笑非笑地望着哭泣的少女。

少女的眸中,有怨恨,有不甘,有恐惧,有委屈,有无奈,各种情绪纷杂,发红的双眼直直地瞪着沈清。

沈清幽深的目光丝毫不移动半分,少女瞪着沈清看了一会,又时不时抬起布满老茧的小手揉揉眼睛,然后再把头低下,娇躯因为抽泣不停颤抖。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一阵微风轻轻拉起两人的发丝和衣摆,皓月当空,毫无言语。少女的哭声又逐渐变小,只是那双秀美的眸子还是不时瞪着沈清。

沈清的目光,此时也慢慢变得平静,柔和了起来。

一群蓝色蝴蝶从他的袖中飞出,在掌心汇成了一柄冰蓝色的金纹长剑,他单手托剑,向少女缓缓走去。

少女不明来意,哭声瞬间止住,脚步没稳,往后倒退了几步,雪白的脸上血色瞬无,变得惨白了起来。

“你,你,你想怎样?”少女声音颤抖,两手掩住面庞,微微蜷缩起身子,有些怕得差点倒在地上。

沈清不紧不慢地走至跟前,单手对着夜空举起了手中的长剑,少女望此,眼神里充满了惊惧与绝望,全身一软,倒在地上,把头埋进了臂弯,回光返照不断闪回在脑海里,一生孤苦,父母双亡,饥寒交迫,死亡,突然变得平淡了起来。

铛!

只听一声剑鸣在她身前炸响,她并没有感到利剑入身的疼痛,她错愕地抬起头。

只见沈清张开双手,平静的笑着,身后,是宽敞无比,不见尽头的路,头顶,有浩瀚磅礴,一尘不染的月。

“猪妖,是杜家庄的二长老所饲养的,他想杀我,我得逃。你们姐妹,是我赶出去的,所以,我也算杀害你妹妹的凶手。”

“剑,就在这里。”

“杀了我。”沈清的话语淡如云雾,脸上古井无波,眸子里有着超脱的平静。

少女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错愕,不可置信地看着沈清。

沈清见少女不敢持剑,眼神冷了下来。

“你的妹妹,估计骨头都给那猪妖嚼碎了,而弑亲仇人,此刻就站在你的面前,你却在害怕?”

“也是啊,这么懦弱,口口声声喊着要去救自己的妹妹,结果倒头来只能哭哭啼啼,你妹妹的在天之灵,会不会在埋怨你多么的没用,连仇人——”

正当沈清还在不停地讽刺着她时,她的眼睛里突然涌起一股浓烈的恨意,她决绝地拔出来了长剑,猛地向沈清刺去,沈清的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只见沈清微微侧身,发丝舞动,他掌心捏着墨绿色的衣袖,轻而易举地躲过一剑,再迅速往前一步,抓住了少女的玉颈。

少女只感到一股凉意,接着身子一沉,被巨力猛地摁倒在地,震得粉尘四溅。少女吃痛,眼里又升起一团泪花。

沈清低下身子,在她身旁耳语道:

“杀我?你也配吗?”

他掐着少女的雪白脖颈,将她提至空中,冷冷地说道:

“你现在明白了吗?没有实力,你什么都办不到,就算我是让你家破人亡的人,就算我把我的武器交给你,你也没有实力取我的命!”

“我要活,所以你们就得替我死,而你们根本就没有办法反抗,就因为你们比我弱!你能明白吗!”

“在这个世界,没有实力,就什么也都不是,什么尊严,什么人情,连打磨自己都做不到,怎敢痴心妄想着高谈阔论。”

他仿佛在骂前世那个雪夜里愚蠢的自己。

沈清力度发狠,少女被掐得面色通红,手脚从挣扎逐渐变成使不上力,她有些喘不上气来,视线越来越模糊了。

他松开手,将少女扔在地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少女不停地咳着,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沈清不再理会她,捡起行囊提着剑又慢慢向前走去。

就在他以为少女已经被他吓得万念俱灰,不甘屈服之时,身后有一阵划动空气的声音。

沈清迅速转身,只见少女拿着石块向他砸去,提剑向上一挥,少女手中的石头,连同掌心小臂被划出一道血光。

他十分恼怒,抓着少女的脖子就往地上摁,他压在少女身上,用手猛地撕开少女的衣物,大片的雪白一览无余,虽是春花新生,却开得很艳,开得很饱满。

“你知道吗?你这么做显得你多么的愚蠢,多么的无知?明明自己连一只蝼蚁都算不上,你的弱小鲁莽,只会让我更加残忍。”

少女举起双手想挣扎着推开沈清,嘴里含糊不清哽咽着,沈清死死地铐住她的双手,有些愠怒地看着她。

沈清捏着她的脸,手上青筋暴起,令她痛得发出一声闷哼。

细看少女,身着素衣,双目却湛湛有神,修眉端鼻,月光之下,更显得她肤色晶莹,柔美如玉。

“看到了吗?无论我对你做什么,你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力,你要做的,是丢掉所有尊严活下去,直到你的实力能支撑起你的欲望。”

“空有野心,不死也庸。”

少女双瞳剪水,却直勾勾地瞪着沈清的脸,这次再也没有任何逃避,望着他那张仿佛没有任何温度的面庞。

从她清澈晶莹的眸子里,从那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瞳中,熊熊燃着一团烈火,兴许是想起了她的妹妹,无论沈清如何刺激她,那道烈火毫无退却。

是仇恨。

沈清脑子里似乎又回想起来那世的雪夜里,妻女投井,上吊的母亲,劝说却被残杀的父亲,他不愿沦为下人,仍是坚强地反抗着,他那时也是那样的眼神,但却死在了大雪深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