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离开大魏国已有三日，再归来时，江边冷清了许多。
“请问，此地何故这般冷清?”沈清环首观望，四周的黎民百姓的摊贩都少了许多，只有些许身披道袍锦衣的仙人还在走来走去，他心生疑惑，便向着躲在灰暗小巷里，一个衣衫褴褛，身材佝偻的老头问道。
老头有些害怕地四处观望，再看看沈清的打扮，有些犹豫地低着头，缓缓地凑近至他身边，畏畏缩缩的说道:
“这陈王府，最近下来搜查，发现啊，这些天的杀人凶手，除了那群夜叉，还另有其人。”
“于是他为了搜查凶手，把凡人们都聚起来了，说什么杀人凶手一定就在其中。”老头有些惊惧地四处观望道。
“为何只查凡人?”沈清又道。
“因为凡人卑贱，因为凡人弱！”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里泛起泪光，生气地咬了咬牙，抽了自己两巴掌。
沈清没说话，只是笔直的站在那里，银金面具泛着点点银光，看不到他的任何神色，冷风掀起他的长发，他就静静地看着老头抽泣着，无声胜有声。
“什么杀人凶手就在凡人里面，分明都是借口！”
“陈王府……摆明了就是看不起我们凡人！他们觉得我们凡人卑贱……只能为奴，跟他们仙人住在一个地方，他们只会觉得肮脏。”
“他们……分明就是找了个借口，想把我们凡人……全都——全都赶出城去！让我们自生自灭！”
“咳、咳！”
哭着哭着，他还咳出一口鲜血，满是泥灰的白发染了点红，无力的垂落在地，那布满褶皱，苍老无比的手，慢慢抹着那双哭得通红的眼睛，继续说道:
“这大魏国的先皇仁慈无比，就是他接纳了我们凡人，我们才不用在外面担惊受怕，受苦受难，得到些许平等的待遇。”
“可在前些年，何王府内，先皇驾崩了，先皇仁爱，把兵财大部分都交于陈，赵两家诸侯，共同治国，可现在，两个王府日渐强大，野心再也压不住了。”
“好多凡人，现在都给那陈王府赶了出去，说我们每一个凡人，都有可能是凶手……”
“可是，被杀死的，就有好多仙人……我们凡人，我们凡人，怎么可能杀得了仙人啊！！！”
“啊——”
“我可怜的芳儿啊，我可怜的孩儿啊！”
“这群畜生……说什么怀疑她是凶手，把她抓进府去，我每天都在门那里跪着为她求情，却只听到她凄厉的惨叫，还有那群奸淫之人寻欢作乐的笑声，最后等来的，确是她污浊不堪……被凌辱至死的一具冰冷尸体啊！！！”
“芳儿，她死不瞑目啊！！！”
“成千上百个和芳儿一样的百姓们，死不瞑目啊！！！”
老头的哭声沙哑无比，时不时还咳出几口鲜血，似乎要把心和肺都要咳出来，那布满血丝的双眼里，充满了哀伤，充满了无奈，充满了凄凉。
“少侠，少侠也是仙人吧?能不能替老夫报仇?老夫求你了，少侠！老夫、老夫给你磕头！”哭着哭着，他用畏畏缩缩的手，拉住沈清那刺着金凤的白衣玉袍的一个小角，不停地磕着头，在这肮脏的地板上，不停地磕着头。
“陈王府近乎把所有凡人都赶了出去，并且还派重兵在城里巡逻，凡是逮到我这种还藏留在城里的人，一律照杀不误。”
“何王府的大当家在外还没回来，老夫留在这里，只是想等他回来了，为我的芳儿，为我们百姓申冤！”
“可是，估计等不到他回来，老夫，老夫就要饿死了……”
老头还在不停地磕头，沈清扶住了他，冷漠的声音从面具下传出。
“累吗?”
老头合着苍老的手，额头磕得血肉模糊，猩红的血肉夹杂着漆黑的泥灰，他泪眼婆娑，身躯颤抖，错愕地看着沈清。
是啊，前世他也是这样，挣扎着，反抗着，但却没任何用处。
这世上哪都有类似的人，就连结果也是类似的。
沈清只是拍拍他的肩膀。
“我可以帮你解脱。”
老头闻言，闭上了眼，两行清泪流下，不知道是累坏了，还是高兴坏了。
他似乎也没了气力，倒在地上，胸口缓缓地起伏着。
沈清周边的红蝶蠢蠢欲动，他冷冷地凝视了许久，最后还是让红蝶扑了过去，转身走了。
除了一些穿着宗门道服的弟子，还有一些穿着盔甲的王府卫兵，确实再也没看到一个凡人。
沈清走到那个冷清无人的老宅周边，打开一间陈旧的石屋。里面，只有一个挂着白布的灵堂，还有一个被烧了大半的棺材，棺材里躺着一具没了腿的白骨，被烧的漆黑，棺材也凌乱地倒在一旁，一件雪白的孝服，带了点红，带了点灰，落在地上。
他还看见，一个金币，串着红绳的金币，似乎是被做成了吊坠，它依然映射着金光，应该被打磨了不少，闪闪发亮。
沈清站在这里凝望良久，然后拿起那红绳串着的吊坠，绑在手上，便转身离去。
夜深。
他踩在两具穿着盔甲的尸体上，拿了他们的钱财，垂在墙边无力地喝着酒。
他的发丝凌乱，肆意地散落在冷漠的眸子旁，殷红的唇上还残留着不少没喝进去的酒，他昂贵的白衣擦在灰色的石墙上，也不见眼神中有半点心疼。
他只是不停地灌着酒，皎白的月辉，映照在他，和一旁冰冷的尸体上。
再细看，他身上似乎还有几处刀伤，他感觉不到痛般，满不在乎的张嘴，合嘴。
是真的感觉不到痛，还是有比这刀伤更痛的地方——
他不知道，他才不在乎呢。
喝着喝着，忽然喉中一道甘甜，往地上吐出了一口腥红的鲜血。
胸间衣裳微张，隐约还看到上面印着一道漆黑的掌印。
“果然还是实力重要啊……”
“我连三脉的一掌都接不住。”
“哈哈哈哈哈……”
“没有实力，再重演一百次，结果依然不会改变！”
“弱者，就该去死！”
他自顾自地在那笑着，不知为何，天空开始下起了雨，雨点打落在他的发间，滴落在他的睫毛上，从面庞，一点点，一点点的滑落。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他的眼神一直都是这样呢，冷漠无比，就像死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