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
后院的门似是有些老了,打开时还溅起了些许木灰。
尸臭味很浓。
一铺铺草席盖着这些尸体,草席下的无疑不是有些姿色,衣衫褴褛的少女。
偶尔还有几具老人和壮丁的尸体,只不过尸体是残缺的,大抵也反抗过。
痛苦,折磨,无奈。
如果这个世界很平等,反而倒像是在做一个梦。
这些少女的年华风貌是多么美好,但无论是再美好的东西,在世界的法则面前,谁也不能独善其身。
她们可以恨那些毫无人性的陈府士兵,也可以怪罪于如此脆弱的自己,甚至可以把这些不幸都归责于天。
死了,尸体还要喂给仙兽。
对这些凡人来说,这无疑是残忍至极,泯灭人性的。
但对于那些仙人来说,却不过是几条贱命罢了。
对那些仙兽来说,它们更不会去在乎你的过往,你经历了何许遭遇,这不过是它的食物,不吃,它就会饿着肚子。
人情是可以相通的,也可以是不相通的。可以控制这种关系的,只有平衡二字。
但大多时候,平衡是会不断改变的,它并不是永恒的,不变的,它是可以被人为影响的。
所以就有了悲欢。
翻开一具具草席,沈清并没有看见手链的主人。
米饭真是个可怜人呢。
有这么好的手艺,人又这么真诚,就是有些蠢。
明明她都这么没用了,却还企图关心他;明明她都这么穷苦了,却还要讲究那心中的道义;明明她这么在乎自尊心,明明知道他们两人身份天差地别,却仍要愚蠢地自作主张,自寻打击。
乐。
对于沈清来说,她根本就不了解他。
越弱,便越是要为了自己而活,她简直愚蠢至极。
虽然蠢,但沈清不介意身边多几个这样的蠢人,因为虚伪的人会被他杀掉。
风很冷冽,吹起他宽敞的衣袍,毫不留情地灌进他的躯体之中。
他打开了另一个后院的门。
门刚吱呀的打开,里面便传来了不小的动静。
一个不大的木房,窗台积了粉尘,木板斑驳不堪,是旋转着几道年轮般的黑迹。
打开小木门,映射过来的是一张张仓皇失措,惊惧万分的脸。
地上铺满了野草堆,那些灰头土脸的凡人就这样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一个个枯瘦着脸,眼圈挺黑,精神上疲惫不堪。
除了姿色不错的少女,里面还关了一些老人和壮丁。
命运无归是作为食物罢了。
望见沈清稍显雍容的打扮,和那双冷漠无比的眼睛,一道道目光不断地聚集在他的身上。
他扫视了一圈,有人吓得惊呼失声,有人乞求地望着他,有人咬牙怨毒地瞪着他。
少女捂着胸口的衣襟,把头埋进弯膝,有些壮丁握紧了拳头,一张脸憋着通红。
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着身体,像一只受惊的猫,眼睛水汪汪的,也不敢出声,就只是泪光盈盈,用手把小脸掩住,委屈地看着他。
沈清走了过去,很轻松的就用手把她抱了起来。
不少人害怕地叫出了声,她们已经已经想象到了那惨绝人寰般的叫声,那不堪入目的景象。
一个壮丁伸出了手,拉住了沈清的衣角。
只是瞬间,一道寒芒抵住了他的头,他眼神刹那间呆愣住,悻悻地缩了回去。
他把门关上,抱着少女走出了后院。
他救了一条无辜的生命,他此刻算不算得一个善人?
他身后还有数十条生命,他却没有施之援手,是不是一个漠视生命的恶人?
他若是没有来,是不是就没有了判断善恶的因果?
乾坤天地变,法相万物生,因果无境中,善恶轮转易。
“那不是陈少的结拜兄弟吗?”
“胡说什么!那是二少!”
“二少还真是急不可耐啊,才刚和陈少结拜不久,就已经掳走了一个小美人。”
“一个凡人而已,我们是仙人,这种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走了走了,巡逻去。”
一些巡卫嘀嘀咕咕地从沈清身旁走过。怀中的少女也不知道沈清要把她带去哪里,只是听到了沈清是那个毫无人性的陈少爷的结拜兄弟时,她眼里的委屈更深了。
是啊,她以为,她和别的王府世子不同,他是多么温润如玉,多么儒雅随和,多么善良,多么孤僻……
没想到,却也是个禽兽之友罢了。
“你要推开我吗?”沈清的神色冷冽,幽深的眸子深邃无比。
“公子……,你……”少女哽咽着,大眼睛里是又委屈,又怕又恨,说话结结巴巴的,总是欲言又止。
陈情帮沈清物色了一个宅子,就在这偌大王府的边缘,人流较少,倒也清净。宅中有几颗竹子,说是方便沈清这样翩翩风度的文人雅客寻些情操。
“你不了解我,也不必幻想构建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
“你只需要知道,如果你对我没有任何价值,你就会被我抛弃。”
“柜子里有些衣物,自己整理干净。”沈清把她扔在软绵的床榻上,便转身离开。
他关上了大门,只余寒风刺骨。
米饭颤颤巍巍地弯着双腿,趴坐在榻上,心中空洞无比。
是被践踏过的自尊心,是心中的浩然形象轰然倒塌,并没有什么高大的菩萨。
她走下床,看到了沈清晾在架子外的袍子,她愣了愣,望得有些失神。
雍贵的华服里,还夹杂着一件破旧不堪,却被洗得一尘不染的布衣。
月明星稀,少女湿漉漉的发丝被风吹得微干,她穿着不敢奢望的雍贵锦裙,呆呆地坐在房间门口,望着无边无际的黑夜,清澈如洗的眼睛里不知道在遥想些什么。
门被推开,沈清拿回了不少金丝玉线,各种昂贵的丝绸,礼饰,被摆在米饭的眼前。
“往后,你便待在这里,继续雕琢那些精美的饰品与衣物。”
说罢,他又离开了宅子,走进那一望无际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