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兄！你没事吧！”沈清脸色发青，扶墙艰难支撑着，发白的唇角还有一丝血迹。
陈情本以为沈清琢弄不出丹法之后，便会放弃炼制丹药的想法，但去了居处之后，只看见一个织衣服的丫鬟，所以他又返回了丹坊，正好撞见了这一幕。
沈清挤弄出淡然的笑意，不在乎的摆摆手:
“小事。”
陈情皱着眉，嗅着沈清满身的血腥味，嘀咕一句:
“蝴蝶兄，你这是给炸了?”
沈清不好意思地低了头，默认似地点了点。陈情闻言全身打了个寒颤，心中暗暗庆幸自己当初只是突发兴趣玩玩而已，幸好自己没有坚持炼丹。
炼丹师果然是个高危职业。
“蝴蝶兄，还是别练了吧，不如陪本少去小酌两杯。”陈情把手搭上沈清的肩膀。
沈清扭过头，略带虚弱地笑笑:
“不如陈少先去。在下感觉只差一丝灵机便可促成，我还想再坚持坚持。”
“诶，蝴蝶兄，自己看书很难琢磨出来的。”陈情有些为难地皱了皱眉，随即捏了捏下巴，叹了口气。
“放心陈少，明夜，定陪陈少畅饮一晚。”沈清恭敬道。
“好，那也行吧。”
“我先走了，你继续琢磨琢磨，你放心，本少并不缺钱，若你的药材不够了，跟本少说一声，本少替你托人去买。”陈情展怀笑道。
“谢过陈少。”
“诶，莫要如此生疏，你我乃是过命交情。”陈情拍了拍沈清，便脚底生风，大摇大摆地向外离去。
沈清合上了门，夜又深了，一片静谧。
心魔，沈家大宅就是一重心魔。
恐惧的试炼里，所有的事情，都只会往最糟糕，最畏惧的方向发展，他在里面根本就动不了，也说不了任何话。
一个时辰，必须让他睁着眼睛看完全程，即便内心如何波澜起伏，也只能在那无动于衷地旁望着。
每次他的神魂都险些破碎。
他那么恨，他为什么是个人！
为什么要有那么多无关的情绪，都不在乎不就行了吗?
即便他千遍万遍地告诉自己，他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了，他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但他却也不能完全做到。
就因为他生而为人。
他的冷血不是本能的，而是出于一种克制。
三遍，整整三遍，他已经拼命克制那种内心的冲动了，可真正站在那场雪夜里，亲眼目睹自己前世的至爱，亲眼目睹那煎熬至极的场面，克制都显得那么薄弱无力。
是啊，他并不是看破红尘，历经沧桑，他总共也就活了二十几年，只是一个悲剧里重生的苦命人罢了。
沈清深呼吸了一口气，望着天上浓浓的黑雾，他捏紧了自己的拳头，指甲近乎陷进肉里。
眼睛的神色开始不断黯淡，他吐出一口浊气，森冷望着暮色良久。
“都去死吧。”
随即，他合上漆黑的眼眸，胸口的骷髅又开始发亮。
月亮没有出来，只有浓浓的黑雾，压抑，漫无边际。
那一晚，他失去了最爱，也失去了恐惧。
米饭打开门的时候，沈清已经穿着一身宽敞的衣袍，坐在门前淡淡地品着茶了。
他睫毛浓密细长，动作缓慢，一身姿态轻柔，却也冷峻无比。
看着披在他身上那都有精致纹路的衣袍，再看看自己磨有茧子和血点的小手，她心中不禁涌起了一丝喜悦和成就感。
从他把她救回来之后，他们就没说过话。
即便他之前狠狠地摧毁了他的自尊心，即便他与狼狈为奸，可他的气质，看起来还是那么一尘不染，不沾淤泥。
他肯定不是坏人。
米饭坐在自己居室的门口呆呆望着沈清，不知道什么时候失了神。
良久，沈清放下茶，看着天上的飞鸟，淡淡说道:
“你的布衣，我已经替你洗了，为何还不取走?”
米饭心头猛地一颤，吓得全身打了个激灵，从失神中后知后觉。
“没有、没有公子您的命令，小的，小的不敢……”
“取走。”沈清并不去看她，而是继续倒了杯茶，轻描淡写地说道。
“是，是。”米饭立刻跑了过去。
沈清依然望着天上，眼色阴寒，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这些鱼肉，你过来吃吧。”沈清招呼着她，接着便起身走了出去。
米饭有些错愕，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那黑色的背影。
她有些想家了，想她的爹爹，想她的娘，看着满桌丰盛的鱼肉，她是第二次吃上这些昂贵的东西。
第一次在她及笄之年的时候，那时候，爹爹本要将她许配给一个文弱书生，可惜他考取了功名，嫌她穷，将她抛弃了。
蝴蝶公子，是高不可攀的仙人，有什么理由对她好呢?就因为她会织好看的衣服，漂亮的首饰吗？
她不明白，她只知道，沈清喝得烂醉，在月黑风高的时候，才晃晃悠悠地回到院中。
他倒在地上，嘴里呢喃着什么无所谓，都去死。
她闻声，跑出来扶起他，温柔地替他拍着背。她忘不掉，他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就这么迷迷糊糊地望着她，看了良久。
她被他抱进了闺房里，解开了衣带，薄如蝉翼的唇肆意地贴着她。
那个夜晚，她一直哭，他看着她哭了好久。
第二日，她不着片缕地抱着被褥起来时，沈清已经不见了人。
她躺在他的床榻上，看着挂在旁边一张被单上的一抹殷红，心里涌起各种错综复杂的情绪。
大魏国最大的演武场，宽约百丈的擂台立于中央，周围各大门派插旗立标，声势浩大，宽宏之势宛如战场般豪迈。
至少有二十多个宗门和组织，几万仙人都扎堆挤在这里看着热闹。
擂台的中央上方，更是立着十丈高的红色大旗，好生阔气。
一个仙风道骨的白发老者，一个仪表堂堂的英俊男子，一个仙姿玉色的秀美女子坐于高台。
再加上一位评审的老者，一共四个人。
山海宗大选，大魏国初选。
山海宗就来了四人。
眼神里的傲然尽是强者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底气。
台下。
“老爹，这就是我跟你说的结拜兄弟，他可是中州来的俊杰子弟，此次有我二人参赛，陈王府必定会大放异彩，让山海宗的人对我们刮目相看。”
陈情对着身边面容严峻的中年男人挤弄着笑脸，而陈威却并不接话，只是暗暗打量着这个身披黑袍，脸上带着一副张牙舞爪的妖怪面具的男子。
良久。
“嗯，小友能为我陈王府夺得声名，陈某定是不胜感激。”陈威淡淡说道。
“多谢陈府主抬举。”黑衣男子拱了拱手，凶恶狰狞的面具下看不清神色。
说罢，众人都转脸望向台上。
黑衣少年抬起头，望着天上的太阳，举起两根手指，仿佛要将它执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