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万物皆能碰瓷

不知道猴年马月才会被保养一次,又被回南天狠狠肆虐,像是全世界的病菌都黏在了这方地板及墙面上的楼道,已经叫人望而生畏。

但这一切还比不过出口处,新出现的又一坨米田共,与旁边【请勿在此大小便,抓到罚款2000】的告示牌形成地狱笑话。

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明宛默念着,面无表情地掠过那坨,十分庆幸自己没有边走边玩手机。

别问,问就是420一个月的房子,要啥自行车?

明宛无缝衔接地又找了一份工作。

距她目前下脚的城中村仅十五分钟路程的大型商超,明宛身着那家超市标志性的红色制服,端着盛有数杯一次性透明小杯牛奶的托盘,负责冰鲜区奶制品的促销。

俗称“促销试喝员”,超市不兴主动揽客,明宛只用端着个托盘站在那儿充当吉祥物,在有社牛主动搭话的时候好好介绍就是了。

她青春靓丽的外表吸引了不少顾客的驻足围观,从另一方面来看,进口奶那猛猛上税的售价,倒是替她挡了不少麻烦。

终究是,搭讪的看热闹的多,正经买东西的少。

明宛对此一直保持着商业笑容,尽心尽职地回应着每一位或咸或甜的顾客。

只是群众里面难免有坏人。

比如说,眼前这位没话找话的老人,已经带着他的孙子,第八次来跟她拿免费奶了。

这还是她开始数的,算上她没数的,十五次可能有了。

他们今天的休闲活动,似乎就是薅遍超市每一处可以薅羊毛的地方——每个试吃点必有他们的身影。

且大爷是个话叨,边吃边自言自语地跟不会说话的孙子聊个不停,或者挤到售货员面前问东问西地试吃更多,让别的顾客都搭不上话。

手里头却一直都是空的。

同事们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尽数落到了明宛眼中,叫她这个急性子如芒在背。

考验耐力的时刻到来了。

众所周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得饶人处且饶人”是国人的传统美德。

在这样的教育下,一个把握不好就很容易活成“缩头乌龟”,“好捏的软柿子”。

明宛和同事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她的耐心告罄,做了这个出头鸟——

没办法啊,上班第一天就被分到最不好卖的活,大家各有KPI的,熟食区的同事们坐得住,很大原因是因为他们放在试吃盒里的都是些不值钱的边角料。

而她这牛奶货真价实,规定一天只能用一瓶来招待顾客,都拿来喂“祖宗”了,她还怎么带货?

眼看着老头带着孩子在熟食区吃干了嘴,又想过来蹭水喝了,明宛不着痕迹地移开了托盘。

“老爷爷,您还没想好吗?这款奶虽然产地是国外,却是针对我们国人的体质特别研发的。

“它特别添加了对孩子的眼睛和身高有好处的维生素A和维生素D,如果您担心口味单一,孩子不爱喝,我们还有其他口味……”

“姑娘,你说那么多口不干啊?”

没想到这一次,老头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得了,您也甭明示暗示的了。实话告诉你,这么贵,卖了我也买不起。”

明宛见缝插针道:“那您要不要考虑一下我们茧城本地产的水牛奶?性价比不错,我自用的,味道不比这个差。”

老头微微摇头,目光直勾勾地盯住她托盘里的牛奶,伸手过来,再次被明宛不露声色地移开。

两次受阻,他板起了脸:“姑娘,我看你也是个穷苦人家,何必……”他压低声音,“这又不是你家的东西……”

明宛轻轻一笑,平静的表情中是不容置喙的拒绝和坚定。

可老人家习惯了倚老卖老,哪里会看什么脸色:

“这奶这么贵,我看你这一瓶倒完,一天也卖不出几箱,还不如……”

他的突然靠近让明宛下意识后退一步,揪住这个空隙,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了两杯,一杯递给孙子,一杯一饮而尽,还洋洋得意地哈了一声,表情很是陶醉。

然后他也没忘了安抚明宛,凑到她耳边说:

“明人不说暗话,小姑娘,你假装给我介绍,我帮你挡着,你悄悄喝,我们把这瓶分完吧?

“我经常在超市这样干,你们这些促销试吃员都很喜欢我的。”

还能这样?

可是,既然您和其他超市的促销员合作愉快,为什么不去老地方呢?

明宛婉拒:“不行,我们超市是有监控的,我第一天上班,不想砸了饭碗。”

老人家不依不饶:“反正你这奶给别人吃也是吃,给我吃也是吃,你就当是都派发出去了,没什么事你们经理不会查监控的。”

这位祖宗似乎对超市规则过于熟稔了,明宛忍不住想,他怕不是个惯犯吧,她现在报告保安,有没有可能从他身上搜出些什么?

明宛没有想到万全之策,也只能打打太极:

“不行啊,说句不好听的,您喝了这一升都不买,我没法向领导交代……”

好说歹说不得,老头眼底闪过一丝杀气,语气也不耐烦起来:

“小姑娘,你这样就没意思了。我其实是上头派来考察你的,你这样苛待客户……我会上报给领导,我一定会!”

明宛实在忍不住了:“您确定要让您孙子跟你学这套吗?这对他的将来有什么好处吗?”

老人听了,面色骤沉,突然一掌掀翻了明宛手中的托盘,明宛下意识双臂护住头脸,却没收到想象中的痛楚或湿意。

那老人顶着一身被牛奶浸湿的衣服,一屁股坐到地上哭嚎起来:

“来人啊!欺负老人啦!我就是问她能不能便宜一点,她竟然骂我不够努力,买不起牛奶还逛什么超市!

“我想试喝一杯,她就泼我一身,我长这么大都没有受过这种侮辱!我不活啦!!”

孙子很懂事,也坐在地上有样学样,哭得不亦乐乎。

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看到明宛身上干干净净,而老人身上一塌糊涂;

又听到他那怒戳大众痛点,极具煽动的话语,霎时间是同仇敌忾,恨不得将女孩杀之后快:

“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知道尊老爱幼了!人家还带着孙子呢,怎么下得去手啊!”

“就是,别说想买,就是不买,试喝一杯怎么了!卖个进口奶还高贵起来了?没有公主命一身公主病,狗眼看人低!”

“瞧她那狐媚样子,还专挑进口货推销,以后肯定是个远嫁国外崇洋媚外的主儿,真晦气!以后不来这家超市了!”

……

越说越离谱了,明宛脸色煞白,这阵仗她是真没见过。

三人成虎,莫过如此。

经理闻讯匆匆赶来,冷眼一扫明宛:“第一天上班?”

明宛点了点头。

“你现在就下班吧。”

明宛急道:“你们查过监控了吗?这事算我的?”

经理望着她的目光是不可救药的,他不由得冷笑出声:

“见过被碰瓷的,没见过碰瓷几杯牛奶的,你告诉我,人家诳你这个有什么用?能发财吗?”

明宛气急:“也就是没查过监控,你们就冤枉我?”

见经理不以为然的模样,明宛更来火了:

“他拿我们超市当无限续杯咖啡厅了你怎么不说?我只是提醒他不要带坏小孩而已!”

经理不屑一顾,负手而立道:

“你以为牛奶试喝员只要站在那里当吉祥物就好了吗?那么大的人了,想法这么幼稚?

“我们服务行业的宗旨是什么?是沟通,是与顾客的沟通。这点小事你都处理不好,你出来上什么班?

“超市每天接待这么多顾客,没见哪个促销员闹成你这样的,如果每个员工都像你这样,我们店还用开吗?

“脾气这么大,回家喝奶去吧,还上什么班?”

明宛强忍住扇他的冲动:

“有你废话那么多的时间,监控都查完了!明明不是我们的错,你偏要给超市安个黑锅,也不知道是谁不在乎店里的声誉!”

“懒得听你狡辩,赶紧滚,别逼我报警!”

明宛并不是怕了他的威胁,只是就算最后自证成功,她也当着所有人的面落了经理的面子,成了对方的眼中钉。

这又不是办公室,也没有多少万的年终分红,她没必要为了这点钱在这里勾心斗角的,浪费时间。

想到这里,明宛一把将围裙扯下摔到经理头上,扭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