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闻雁原以为他们会在明日一起出发,不想楚序竟也要连夜赶路。
“你的身体……”
“无碍。”
按理说,楚序现在已被“找到”,他的马车正在从历山回京。
他调头回温州,已是耽搁了不少行程,接下来需快马加鞭才行。
仍在权衡时,突然有人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两人面面相觑,高闻雁快速地爬了窗回去,开门却见是那酒铺的老板。
她登时皱起了眉头,心中隐隐不安。
“京中来的急信。”
看上面有加急的标志,那老板赶紧就过来了,不敢耽搁。
见老板要走,高闻雁把他叫住,指了指尽头的一间屋子。
“那里边的姑娘会在温州待上一段时间,你们精心照顾着,若有什么问题,你我都担不起。”
如此中的话,听得老板脸上一慌,默默地看了房间一眼,将位置记住。
他连连点头:“小的定鞠躬尽瘁。”
“嗯,辛苦管事的了。”
她转身回屋,却见楚序已在屋里候着。
“丞相怎会在这?”
“不过是跟女郎学的。”
好吧。
她撇撇嘴,手上动作却不含糊,飞快地拆开信。那字龙飞凤舞的,一看就是林倚山的手笔。
越往下看,高闻雁的脸色愈发难看。
林倚山每日都派人跟着陈友,也接到了回信,说发现有人正在接触陈友。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行动的前一天,陈友死了。
死在了他的小草屋里,留下满脸的不可置信。
欲利用陈友的那个人,最终杀了他。
“有一个奸细死了。”
高闻雁轻描淡写道。
“哦?”
仿佛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楚序坐直了身子。
“那便是王永了。”
他笑着下了定论。
楚序之所以被追杀,正是因为他派去的探子被发现了。
巧的是,高闻雁这边又出了这事,王永算是不打自招了。
王永心虚,欲先停止行动,只是万万没想到,楚序和高闻雁的消息还能互通。
高闻雁不悦:“果真是他。”
按照上一世的时间,军营起火就在这两日,既然陈友已死,军中又严加防备,或许可以稍微安心一些。
然而高闻雁不敢掉以轻心,眼看不久后便是中秋,若要有童谣被传出来,便是这段时间了。
“你何时出发?我与你一道回去。”
若骑得够快,没准还能赶上高闻溪,将陈友的消息告诉他。
“你要与我一齐?”
他笑意深深,高闻雁本没别的意思,反而被望得不好意思。
“若不愿便算了。”她道。
“怎会不愿?又得女郎同行,幸甚,我自然是开心的。”
他这张嘴,素来会说好话。
高闻雁充耳不闻,将他打发回房,约好一刻后在客栈门口见。
敲响尽头那间房门,等了好一会儿,芷尧才来开门。
“可是打扰芷尧姑娘就寝了?”
见是高闻雁,芷尧愣了愣,下意识地看了眼房内。
“未曾,女郎可有事?”
芷尧自幼跟着师傅行医,打小便是个修身养性的,于是连着性子也是淡淡的,叫人觉得不好接触。
她怕高闻雁误会,已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亲和些了。
谁知高闻雁压根不在意这些。
“我是来与姑娘告辞的。”
“本打算明日再走,忽有急事,今夜就启程。”
“温州现下混乱,还请姑娘千万珍重。”
她一口气说了好多,皆是嘱咐的话语。
见她诚恳的模样,芷尧心中不免一暖,点头道:“女郎亦是。”
高闻雁还是不放心,再次叮嘱:“那酒铺,可得记着啊,姑娘千万别见外。”
送走高闻雁,芷尧转身,扫了眼衣柜,道:“走了。”
衣柜后缓缓走出一道修长身影,高闻溪一脸无奈。
不曾想过,有一天他竟要躲着家中小妹。
高闻溪才将将翻窗进来,话还未与芷尧说上呢,这边高闻雁就来敲门,捷足先登了。
“不是不能离京吗?”
她垂着眸子,不曾看他。
“嗯,确实不能。”
所以他一路都不曾露面,原本亦是要走了。
可当马蹄踏出温州城的那一刻,他还是咬紧后牙关,利落地调了头。
这一别,不知下次见面又是何时。
“你一路都跟着我?”
芷尧明知故问,随即又道:“既然要瞒我,何不瞒个彻底?”
这样谁心里都没有负担。
看出她的想法,高闻溪笑里带了些坏气,目光仍牢牢锁在她的脸上。
“便知你会这样想,所以我突然反悔了。”
“我偏要叫你知道。”
偏要你念着,不能相忘。
芷尧睫毛轻颤,仍是不抬眼看他。
两人上次相见,已不记得是何时,但总归只是隔着人群的匆匆一瞥。
听闻高闻溪已返京,于是她频频出神,总想着是否能见上一面。
师傅见她心不在焉,便三番两次地想将她打发走。芷尧不肯,又拖了好几日,但见白衣城病患已不多,才肯愧疚离去。
在京城,她也没敢闲着,依旧每日出诊,为人看病。
日子好似与以往没有不同,可每次日落时分,高闻溪总会来为她点起一盏灯,让夜幕缓缓降临。
看到灯下那人近在眼前,芷尧才敢心安。
其实,若没有温州,芷尧也不打算在京城久留的。毕竟比起京城,还有更多地方需要她。
高闻溪心里亦是清楚,所以从未开口阻拦,所以默随一路。
可私心还是想要她多念着自己一些,哪怕多一点也好。
“我走了。”
横竖已经看到她了,高闻溪拔腿便往窗边走。
却听她蓦然出声:“我再为大少将军把一次脉吧。”
高闻溪说过,纵然芷尧脸上荣辱不惊,可她所有的情绪总能写在眼里。
后来,芷尧再见他,便也学会了低垂眼眸,不让他再看得真切。
此时,她一双眸里仿佛含了半汪秋水,正殷殷地看着高闻溪。
搭上他的手腕,他有力的脉搏便在指尖跳动着。
自第一次切脉察觉了他的心如鼓擂,此后,芷尧便总能听见自己。
“脉象一切安好,只是有些疲劳。”
她收回手,给出了诊断。
“大少将军,珍重。”
“嗯。你也是。”
芷尧走到窗边,那人身手向来敏捷,没几下便已稳妥落地。
他的身影在夜色中迟疑片刻,终翻身上马,不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