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羽随手将手中的葫芦瓢扔回水缸里,瞥了一眼呆愣在旁边的车小小,轻声道:“我不是阻拦你杀他报仇,但是你不应该在这种状态下杀人。”
车小小抬起头,双眼依旧通红,泪花已经涌出,对方说的话,她不懂,报仇就是报仇,哪里还分时候。
但是不等开口,陈羽又开口说道:“等你想清楚到底谁才是你的仇人,知道哪些人该杀,哪些人罪不至死的时候,再来杀他不迟。复仇不是乱杀无辜,虽然他并不无辜,但是你现在这个状态,不能杀他。”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我要报仇!”车小小依旧像一只炸了毛的猫,虽然没有张牙舞爪,却也叫个不停。
陈羽双眼眯了眯,颇为不耐,这就是他一直担心的事。
以巡狩司的规矩,巡探一旦收了巡卒,那在这个巡卒升任巡探之前,除非战死或者被除名,否则巡探就必须一直带着这个巡卒办案。
虽然这层关系缘起一场交易,但无论如何,车小小现在就是他的下属,二人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这是事实。
而一个不听话的下属,在任何时候,都是万万要不得的。
他静静的看着满嘴报仇杀人的车小小,一直等到对方不再开口,才冷冷说道:“我的耐心有限,你不愿听我的话,可以!现在就杀了他,然后脱了这身黑衫,从巡狩司滚蛋。但如若你还想找到真正的仇人,就老老实实跟着我,听我的命令。”说罢便转身向外走去。
在陈羽看来,吴东旺已经没有价值了,生与死都不在考虑范围,毕竟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害死了别人父兄,死不足惜。
不过像车小小这般年纪不大就家破人亡的孩子,他不介意顺手帮一把,但是前提是不能给自己制造麻烦。
踏出吴东旺这间刑室,陈羽便径直往赵良的刑室走去,没走几步,车小小就跟了上来。
小丫头虽然一脸通红,像是在压抑着自己的愤怒,但好歹不再胡乱叫喊了,陈羽的嘴角也浮现了笑容,但是他的笑容很快就凝固了。
刚刚踏进赵良的刑室,便看见刑官畏惧的看着自己,而赵良,已经血肉模糊不省人事。
“怎么回事!”陈羽一惊,闪身奔至赵良身前,伸手一探鼻息,又查探了一番身上的伤势,勃然大怒。
赵良此时昏迷不醒,气若游丝,浑身的骨头至少断了一半,四肢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肋骨也断了几根,也不知是否伤及脏腑。
这完全是奔着杀人灭口来的,如此严重的伤势,在前世也要进抢救室,在如此落后的时代,能不能救活怕是要听天命了。
原本他对赵良并不抱太大希望,以此人贪生怕死的德行,不可能被吓尿了都不交代自己所知的秘密。
但现在看来,并不是对方不交代,而是在此之前恐怕根本不知道得知了要命的信息。
“说!谁对赵良动了刑!”
陈羽转身瞪着刑官,此刻除了愤怒,他更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天大的秘密,能让人在巡狩司里动手,而这个人,到底会是谁。
刑官看到陈羽眼中已经出现了杀意,被他气势所慑,双腿一软就跪在地上,结结巴巴的说道:“陈大人,是是是陆大人要提审,我实在是挡不住啊。”
“陆方?”陈羽一愣,没想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这陆家莫不是疯了,在巡狩司内打死人,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
他压抑了一下自己的怒气,转身对车小小说道:“去把木长水喊来,说我有急事。”
又对刑官吼道:“滚去找医官!”
车小小带着木长水回到刑房的时候,赵良已经被平放在空地上,司衙内的医官正在查探伤势,陈羽就站在一旁。
木长水见状,就没有开口发问,走到了旁边,打量了一番。
当看到赵良几乎必死的伤势,眉头皱了皱。
“救不活了,是否施针。”医官抬头看向陈羽。
陈羽猜到医官所谓的施针应该就是刺激一下经脉,然后让垂死之人进入到回光返照的一种状态,便开口问道:“施针后能清醒多久。”
医官眉头微皱,十分含糊的说道:“也许半刻,也许几息。”
“施针吧。”随着陈羽发出命令,医官掏出一套针具,娴熟的将金针一根接一根的扎进赵良头颅上的穴位,嘴里还念叨着:“伤势太重,四肢筋脉尽毁,只能在头部施针,效果几何,老夫无法保证。”
一连扎了十几针,赵良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想要大口呼吸,不过那呼吸声,陈羽一听便知,肺叶被刺穿了。
医官赶忙起身,肃立一旁,陈羽便凑了过去,张口便问:“陆方为何杀你!”
听到陆方的名字,赵良眼中满是怨毒,随着嘴巴一张一合,带着气泡的血沫汩汩冒出,但是喉咙被血液堵住了,他始终无法说出一个清晰的字,只能不断发出古怪的声音。
陈羽又凑近了些,直到右耳贴到了赵良的唇边,才隐隐听到对方似乎努力的想说一个字。
但是听了半天,陈羽也没听清楚他说的到底是“你”,还是“迷”,还是发音类似的其他字。
赵良似乎很急,拼命想说点什么,但是任他如何努力,喉咙中发出的依旧是古怪的声音,也就十息左右,双眼一翻,就没了声息。
陈羽一探鼻息,轻叹一声:“死了,拖走吧。”
站起身,他看向木长水和车小小,问道:“听清他说什么了吗?”
二人摇摇头,陈羽再次叹了一口气,有些惆怅:“又死一个。”
木长水看了对方一眼,轻声问道:“你找我想问什么?”
陈羽没有回话,低下了头,陷入了沉默。
陆家的疯狂令人感到震惊。
原本死士到底是谁派的,他始终存疑,但是陆家实在太离谱了,不怀疑都不行。
当街刺杀不成,对方竟然在在巡狩司内,毫不掩饰就把人给打死了。
片刻后,他抬起头,缓缓走到一旁沾满乌黑血迹,散发着微微腥臭味的木桌前,伸手轻抚着摆在上面“琳琅满目”的刑具,轻声说道:“我觉得巡狩司太平静了,这里应该塞满恶徒,充满惨叫,鲜血注满地上这些不起眼的细小沟槽,才符合我一直以来对暗探这个职业的印象。”
无悲无喜的语气,却说出了令人恐惧的话语。
木长水愣愣的看着陈羽,看着对方用修长的手指将那些冰冷的刑具一件一件的拿起欣赏,又轻轻的放回,他的眼皮跳了跳,惊疑的问道:“你想作甚?”
陈羽突然转身,洒然一笑:“我想搞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