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羽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始终有一种危机感,原因很多,其中之一,就是神出鬼没的死士刺客。
抓到了可疑之人,他下意识就觉得抓紧时间带回司衙,然后好好审一审,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至于庐乡的探查任务
这么大的村子,本来也不是一天能查完的,晚一天没甚关系。
押送自然是人多才会更安全,一行人按照陈羽的命令,返回固县。
走在路上,所有人都很沉默,来时十五人,回去的时候却变成了十五人外加一具尸体。
死的那名巡卒是鲁婷的手下,才十五岁,只有三品境,在那个青衣男人突破封锁圈的时候,被一剑抹了脖子。
暗探一直都是高危行业,巡狩司执行任务死几个人太正常了,实力低,在这里活不长,所以没有人悲伤,也没有几人关心那个死掉的同僚。
陈羽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因为冷漠,还是早已习惯,不过想了想,似乎人之所以冷漠就是因为早已习惯
“经此一事,同僚们会敬重你”赵乾突然开口,语气古怪的说了一句,打断了陈羽思考哲学问题的思路,不过这句话,有些莫名其妙。
人质危机处理这种事,从来就没有什么万全之法,谁也不能保证每次都能把人质救下来。
鲁婷没死,如果有人表示感谢,他能理解,但是敬重这个字眼儿,好像就过了。
他想不明白,好奇问道:“为什么?”
赵乾看到对方似乎完全没听懂自己的意思,转瞬就想到这位大人同样是个新人,便开口解释道:“巡狩司不妥协,遇上这种事”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想了想才说了一个一般人想不到的词儿:“生死各安天命。”
陈羽自然是一般人,不禁转头看了赵乾一眼,问道:“以往遇上这种事,都是如何处理的?”
“官位最高的大人一声令下,我等一拥而上”
“嗯”陈羽无言以对,心中默默吐槽:“一群粗鄙莽夫”
大楚这个国家虽然整体管理体制很落后,不过军政还是分离的。
但是在固县,却出现了十分滑稽的怪象,原本应该负责管理县城五百守军的县尉,据说自从上一任战死之后,拖了一年多也没有新官到任,而县丞这个官位,近五年都是空悬的,现在主簿赵思也是革职等待处理的状态。
所以现在整个固县,只有李万里一个正式官员。
一个七品县令,竟然因为朝廷无人可派,独自掌管一个万户县城,这实在是件很蠢的事。
不过陈羽很快就觉得,就算举荐制再如何落后,缺的只是真正的人才,却从来不缺无能的废物,也许一直无人到任,里面藏这些猫腻。
不过这种事,显然与他这种没品的巡探关系不大。
刚过午时,陈羽一行人回到了县城,今日城门的守门兵卒多了一倍。
固县的守城兵卒,暂时归县令李万里管理,不过加强城门处盘查这件事,显然是韩玉林安排的。
经过城门,守门兵卒们看到被抬着的尸体,纷纷行了一礼。这是不成文的规矩,对为国捐躯之人的尊敬,巡狩司诸人也回了一礼。
青石板铺筑的大道上行人不少,却十分安静。
十几个巡狩司暗探抬着一个不知死活的血人,还抬着一具尸体,自然不会有人靠近,甚至没人敢指指点点,也难怪会让人觉得安静。
走着走着,街道上隐隐能听到哭嚎之声,陈羽有些好奇,不过好奇的明显不止他一个,很多路人纷纷循着声音的来源找去。
领着众人沿着青石板路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陈羽就看到远处有一群人聚集在一起,似乎在围观着什么。
不过围观的人着实不少,至少上百人,宽阔的固安大街竟然被堵住了一半,场面有些混乱。
押送途中遇上这种场面,不是好事,混乱代表着出现意外的几率会增加,陈羽皱了皱眉,抬手示意众人停下,转头打了声招呼,便独自向围观的人群走去,打算看看情况,吕阳和车小小见状赶忙追了上去。
“你们是想看热闹?”他一边走,一边斜眼看着身侧探头探脑的吕阳和一脸肃然的车小小。
“不是。”小丫头摇头,她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跟在领导身后。
话唠却点点头,然后很认真的说道:“阿羽,你知道吗,固县这种地方,能引来这么多人围观,一定是出了大事,比如当街杀人那种,我们要不要打赌”
陈羽撇撇嘴,懒得理他,话痨一般都很三八,否则他们嘴里不会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事,至于打赌肤浅。
走到近前,人多嘴杂,十分吵闹。
除了嘈杂的议论声,还有女人尖锐的哭嚎声,撕心裂肺,穿透力很强,能很清楚的听到“草芥人命”、“没有王法”之类的字眼,似乎那个女人受了什么天大的冤屈。
不用人招呼,吕阳已经先一步上前,扯着嗓子连吼带骂,将堵成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愣是清出一条通道。
顺着不算宽的缝隙,陈羽看到了被围在中间的,竟是十名黑衫暗探,和几十个跪在地上的百姓。
他正奇怪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从人群里冲了出了,抱着吕阳的大腿喊道:“吕大人,你要为我们伸冤啊,盈盈她遭难了啊”
“柳婶儿?”吕阳低声惊呼,面露惊讶,不过很快脸色就变得不太自然。
这妇人陈羽没见过,有些诧异于吕阳在固县内,认识的人倒是不少,不过对方这个反应有点奇怪,那妇人口中的盈盈,又是什么情况
他带着疑问,缓缓往人群里走着,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那妇人转过脸,透过散乱的发丝,能看到另一侧的脸颊肿胀,还能清晰的看见几根指印,显是掌掴造成。
看到走来的黑衫青年腰挂铜牌,她立即意识到这才是大人物,哭嚎声瞬间提高了几个八度,连跪带爬凑过来抱住了陈羽的大腿,哀声道:“大人,要替民妇伸冤啊。”
“嗯?”陈羽一头雾水就被人抱了大腿,甩了两下竟然还没甩开,脸色有些不悦。
吕阳赶紧跑过来,把妇人拽到一旁,轻声在她耳侧说了两句什么,妇人才老实了些,旋即向着陈羽,砰砰砰在青石板上磕了几个响头,哭哭啼啼的说道:“那些官爷不分青红皂白便抓了我家闺女,还打死了亲家父子,请大人为民妇做主”
那样子,比窦娥都冤。
陈羽皱了皱眉,心想还真是当街杀人,却没有继续听妇人诉冤,事涉巡狩司的任务,具体情况肯定要听自己人说。
他穿过人群,中间被空出的地方有些空旷,那些围观的人并不敢靠的太近。
他抬眼扫视了一圈呈扇形肃立的十名黑衫暗探,眉头皱的更紧。
这些人都是二十岁出头,目光坚毅,脸上神色冷峻,气息沉稳而内敛,根本不是司衙里那些菜鸡巡卒该有的样子。
他瞬间想到了韩玉林所说的那些假冒巡卒的赤虎军兵卒,转头看向吕阳,问道:“这些人你认识吗?”
话音刚落,吕阳就答道:“不认识。”这些人他早就看出来了,肯定不是固县的人。
陈羽点了点头,那一群被绑缚双手的百姓人不少,大致一看足有七八十人,他往一旁绕了几步,才看到在这些人的尽头,有一小片空地,地上趴着一个女子和一老一少两个男人,鲜血已经染红了一大片青石板。
在那两个不知死活的男人身旁,站着一个挂着铜腰牌的巡探,和一个穿着黄色袍衫的青年。
那名巡探皮肤黝黑,此刻脸上黑一片红一片,看上去甚是恼怒,但那个长得白净的黄衫青年却没什么表情,只是低着头,用手中的布巾,轻轻擦拭着手中的长剑,那布巾,早已染成了红色。
看到眼前一幕,伤人者不问已知,陈羽冷冷开口道:“在固县当街杀人,几位郡城来的同僚不打算说点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