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店?”徐袖举着蜜桃的手,顿了顿。
温仲夏看向她:“我这两天盘算了一下咱们的积蓄,盘下一间小店应当不成问题。”
徐袖虽然早知道她有开店的计划,但会不会太快了?
满打满算起来,他们摆摊还不到三个月整呢,竟然就攒够了开店的钱。
回想起来,还有种做梦的感觉。
“不真实。”
温仲夏眼眸弯弯:“等咱们把店开起来,你就不会有这种感觉了。”
有个店不仅能遮风避雨,还能扩大经营,做更多的吃食。
最好找那种带后院的铺子,前面做买卖,后面住人,也省得像现在这样每天还要把摆摊的一大堆家伙式搬进搬出。
“我也觉得可以开店了。”温孟冬举起小手,身为家里的一份子,对未来规划积极表态。
徐袖用手帕替他擦了擦手指上沾染的汁液,笑道:“你才几岁啊,懂什么是开店吗?”
温孟冬奶声奶气道:“我不懂,但是我知道开店的话,阿姐和嫂嫂就不会被晒着了。”
天气越来越热,他自己在屋内安安稳稳地上课,一想到阿姐和嫂嫂还在大日头底下卖吃食,心里总是难受得紧。
“咱们冬儿真贴心,不过这些不该你操心,你安心念书便是。”
徐袖心里软软的,然后没忍住上手捏了捏小家伙的脸。
好吃好喝地养了两个多月,如今温孟冬的脸是白白嫩嫩的,饱满地就像那桃子,一戳一个窝,让人爱不释手。
温孟冬:……
嫂嫂,他的脸不是桃子,不要捏来捏去了。
温仲夏看得咯咯直笑,念在他这么懂事的份上,她善心大发:“好吧,再许你吃一口麻薯冰。”
温孟冬立马转过脸,看了下她的碗。
“啊,只剩最后一口啊?”
“吃不吃吧?”
“我吃。”
小家伙嗷呜一口咽下,没有开始那么冰了,但吃下去还是很凉爽。
夜色温柔,岁月静好。
温仲夏懒懒地靠着椅背,美好的时光永远能停留在此刻便好了。
“啪!”
下一瞬,她猛地用蒲扇拍了下小腿。
不行不行,蚊子太多,太毒了。
这一会儿功夫,她露出来的小腿被狠狠咬了四五六下,冬儿也在不停地挠着手肘。
这花蚊子也不知道怎么长的,咬完后又痛又痒。
“走走,赶紧回屋。”
这种美好不要也罢。
……
温仲夏把开店这件事提上议程,找铺子是重中之重,必须得好好选。
不过还没等她开始寻摸店铺,太学这边又出了变故。
这日中午,太学对外张贴了一通告示,洋洋洒洒写了好长一篇,总结下一下中心思想:为了给学生们营造一个安静良好的读书环境,保障学生们用餐安全,再加上避免堵塞道路,所以两日后开始,太学门口两百丈内不允许摆摊。
这则消息落到所有摊主头上,无异于一道惊雷劈下。
“好好的为啥不让摆摊了?”
“俺在这里摆了快两年了,以前从没说有这些问题啊。”
“两百丈内不准,那我们能去哪里摆?”
“我上有老下有小,就靠这小摊过活,这让我以后咋办?”
众人七嘴八舌地吵嚷着,温仲夏看得眉头紧皱。
单说这列出来的几点理由,她并不奇怪,上辈子她看到很多学校也用过类似的说辞,禁过门口的小摊、外卖等等。
不过据她所知,太学多年来从未禁过摆摊,如今莫名其妙来这一遭,她当即便联想到前日黄铜说的话——
“你的食摊不太稳定,随便出点变故,可能就摆不下去了。”
难道这就是黄铜的后招?
放虫子陷害不成,便打算干脆直接掀了她的饭碗?
虽说两百丈之外没限制,但是目测一下这个距离,基本出了横街。很多学生懒得走远,可能就不会再去,摊贩挣的主要就是学生的钱,买卖定然受到影响。
“夏儿,这不会是冲着我们来的吧?”
连徐袖都起了怀疑,温仲夏神色凝重起来。
如果只是冲她们来,她倒并不害怕,只是这么一来会连累到其他的摊贩。
“温娘子,这怎么办啊,你们后天还来吗?”
“废话,那时就不让在这里摆了,要去两百丈之外。”
学生们看到告示,接二连地来询问她。
温仲夏只能回答如果按照告示所言,她们可能暂时来不了了。
“那怎么成?温娘子你不来,我们吃什么啊?”秦迁等人闻讯而来,急得不行,“这告示不知道谁的主意,老糊涂了吧。”
“温娘子,我们这就去找博士,找司业,凭什么不让人摆摊?”曾年气冲冲道。
还有其他学生跟着附和。
温仲夏忙拦住他们:“这件事还没问清楚,你们别冲动。”
这告示刚出来,这些学生要是立马就去闹,太学里的某些当官的可能会更加针对她。
吕天川发愁:“那怎么办啊?”
“好办啊,温娘子搬到我们国子监来就成了。”冯渊和几个国子监的同窗凑了过来,他们听说了太学的告示,一面骂推出这规定的人脑子有毛病,一面又窃喜起来。
太学这招岂不是便宜了他们,温娘子没地方摆摊,国子监门口正好啊,他们那儿完全没这么多破事儿。
曾年呛他:“你们想得倒挺美,去你们那儿和搬到两百丈外有何区别?”
“区别大着呢,”冯渊得意洋洋道,“我们都十分欢迎温娘子来摆摊,想怎么摆便怎么摆,我们也不会使什么放虫子的下滥手段害人,温娘子尽可放心做买卖。”
果然坏事传千里,这虫子事件在国子监也传开了。
一提到这事,秦迁等人也没法反驳,事实就是如此。
“到时候也欢迎你们来国子监用餐,不就多走几步路嘛,我们不都是这么走过来的,也该轮到你们了。”另一国子监的学生说。
冯渊等人继续撺掇,甚至连她在国子监门口的哪块地方摆摊都想好了,太学的学生越听越气,两拨人再次辩了起来。
温仲夏本来就为这告示这事正犯愁,听得他们斗嘴的声音,脑袋瓜子愈加嗡嗡嗡。
好不容易劝和分开,冯渊等人临走时还兴高采烈的放话:“温娘子,我们回去等你的消息,要是真搬来我们给你搞个隆重的欢迎仪式。”
气得秦迁等人又骂骂咧咧,他们也放话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这则告示就像一滴水,滴进了热锅的油里,噼里啪啦炸得沸腾。
这不,两拨斗嘴的学生刚走,卖包子的摊主沉着一张脸走了过来,开口便是质问:“温娘子,这件事是不是与你有关?”
“我听说膳堂的大厨勾结学生给你的吃食放虫子,就是想赶你走,你不走,他们就干脆不允许在门口摆摊,对不对?”
温仲夏一时之间,还真没法否认。
卖包子的是个中年汉子,神情格外愤慨:“你可把我们坑惨了,你倒是好,去国子监还有学生捧着,让我们怎么办?”
卖蒸糕的一妇人也过来哀嚎:“我家里还有俩孩子嗷嗷等着吃饭哩,就靠卖蒸糕挣俩钱,以后可怎么活啊?”
她边说边拍大腿,挤着眼睛嚎,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掉泪,不过这副哭天抢地的模样把食摊上还在吃饭的客人吓了一跳。
徐袖上前劝了两句,还被她狠狠怼了回去,称她假好心。
温仲夏把嫂子揽在身后,敛起神色看向他们:“各位请放心,这件事如果真是因我而起,我一定给大家一个交待。”
“你怎么交待啊?这告示都说了过两日就不让我们摆摊,太学的决定谁能改得了?”
“就是啊,做什么要和膳堂斗?你自己作死,也别牵连我们啊。”
“你们闹够了没,这件事还没个定数,你们咋就能赖温娘子?”说话的是卖胡饼的成娘子,她的摊子与温仲夏的离得近一点,平日里闲着时两家也时常在一起唠唠嗑。
“这种时候咱们应该团结起来,一起向太学讨个说法,而不是起内讧。”
卖包子的大叔苦着脸道:“咋讨说法啊,咱连太学的门都进不去。”
“他们都要从门口进出啊,咱们可以拦他们嘛。”成娘子胆子大得很。
刚刚还在卖力干嚎的妇人这回缩了起来:“拦那些当官的大人?我可不敢。”
成娘子没好气道:“骂自己人,你倒是一点都不怕。”
那妇人撇撇嘴,没好意思再说。
温仲夏感激地向成娘子点点头,扬起嗓音说:“这件事我会想办法问清楚,大不了我走就是,但一定为你们争取留下来的机会。”
反正她本来也打算找铺子开店,只是没想到临走前,还被膳堂摆了一道。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
几个摊主又抱怨了几句才离开,他们也知道冲温娘子喊没用,关键还在太学的态度。
温仲夏心里不断琢磨这件事,同时望着太学门口的方向,等着一个人的到来。
没过多久,杭曜果然出现在视线当中。
温仲夏立马起身:“杭博士,那告示……”
她还没说完,杭曜便接话:“我知道,我正是为此事而来,那则告示是经过庞司业允诺的,我事先并不知情。”
他来得急,额头出汗,还在微微喘气。
温仲夏忙给他倒了碗山楂乌梅汤,里面除了山楂和乌梅,还加了陈皮、甘草和冰糖,浓浓地熬了一壶。
这山楂乌梅汤就算不加冰,放凉后,口感酸甜,天热喝了很是解暑开胃。
杭曜端起碗,也不问是什么,便大口灌了下去。
温仲夏待他放下碗,接着问:“为什么突然出这个规定?还有没有撤回的可能?”
杭曜道:“我打听了一下,应是黄铜提的建议,祭酒大人现在不在院内,等他回来,我就去面见商谈此事。”
看她愁眉不展,杭曜放低嗓音:“你莫要着急,太学以前从未有过这规定,我怀疑是黄铜那人假公济私,借机报复,我会把这个情况报给祭酒大人,看看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温仲夏很感激,思考片刻道:“杭博士,如果你能说得动最好,万一不行,我想亲自拜见祭酒大人,向他陈情。”
大宋向来鼓励百姓摆摊做买卖,不管哪条街哪条道,只要在表木规定的范围内摆摊,街道司①都不能随意赶人。
这里虽是太学的门口,但也是横街的范围,温仲夏和其他摊贩没有超出边界,就算是最高学府,也不能莫名自创规矩。
温仲夏实不解,黄铜联合他的姐夫费尽心思想出这招,就这么怕吗?
当下她只是摆个摊而已,要是在太学旁边开个食店,那他不得气疯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