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无边,四野阒寂。
这一小方天地间只剩了他们二人。
司韶强压下心间的跳动,默默等待他的回应。
他的脸色极其不正常,许是失血过多,苍白如纸,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可他手上的力道却是很紧。司韶只觉自己的手腕快要被他攥断了,她小心翼翼动了动,完全无法挣脱。
在这样的境况下,司韶想起书里的描述,都说这人是个大反派,心黑手狠,冷漠无情,残忍嗜血,对于冒犯的人,想杀就杀,毫不留情,没有半丝犹豫。
那么现在呢?
她知道了他隐藏极深的秘密,他是不是要动手杀了自己,斩草除根,毁尸灭迹,清除她这个意外?
傅希年神情冷漠,手下又加紧了力道捏住那截手腕,眼中明晃晃闪烁着杀意,掌心一抬,似乎就要一掌给她最后一击。
此刻,司韶心里竟然平静极了,许是一早就看过这本小说,对书中人物有所了解,当初答应接受这个任务时,对各种情况也有所预料,而且,她也算死过一回的人了,再次面临死亡不会再那么手足无措。
所以,她突然不紧张了。
只是有点可惜,这么快她就要下线了。
果然活着不容易啊!
她安静地闭上眼,等待着那一击落下。
可是那一击却久久没有动静,她等了片刻,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了眼睛。
对上的却是傅希年痛苦异常的一张脸,他额上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双眸紧闭,牙关咬得死紧,嘴唇泛白。
虽然不知他是怎么了,但是,趁他病,赶紧逃啊!
若是能活,谁愿意死啊?
司韶甩了甩手腕,这回轻而易举地就挣开了,显然他已难受得顾不上她了。
再不迟疑,司韶猛地从他身上蹦起来,一下子躲开老远,暂时不敢靠近了。
她这么一逃,自然惊动了他。
此时,他不用制住她,强忍着痛苦又靠回了树干上,眼眸半睁,神色晦暗不明,不过还是冰冷彻骨,漠然至极。
一阵疼痛涌上来,傅希年疼得双手抓地,骨节泛白,不再看她,眼眸重又闭上。忽然,他再忍不住,一侧头“哗”地吐出一口血来。
那血猩红,沿着他的嘴角溢出,在他苍白的下巴上留下了一道血渍。
司韶实在不知他到底受了什么伤,这看着也不像被蛇妖伤的呀。反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猛烈冲撞、对抗着,谁也不服输,随之产生的痛苦都由他一人承受。
那一口血似乎耗尽了他的力气,他无力地垂下脑袋,那双雪白狐耳也耷拉了下来,要不是有树干靠着,简直就像一摊死尸躺在地上了。
许久,他一动不动,半点动静也无。
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死了?
这边,司韶在快速思索着对策,她望着那边已然无声无息的人,两人现在已结怨,趁他病要他命吧,不可行。且不说她干不了这样直接杀人的事,关键那人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也不可知,万一反被他杀了呢?
再说现在就逃回去,然后呢,要告诉大师兄他们吗?就算告诉了,她又能活得下来吗?别忘了,他可是连徐莫庭都不怕的人。
逃,能逃得到哪里去?
司韶摇摇头,这些都不太可行。
想了想,她还是一步一步折返了回来。
现在,他肯定需要她救他。那么,就还有一种可能。
她走到他身边蹲下,踌躇之下,伸指戳了戳他的肩膀。
他果然被她戳得睁开了眼,琥珀眼眸淡淡望过来。
司韶冷静地道:“我不会把你的事说出去。我知道你不一定相信,但是我的修为怎么样你是一清二楚的,对上你,我别无胜算。所以,你真的不用担心什么。”
他一直默默看着她,眼睛眨也不眨。
司韶与他打商量,又道:“你现在应该需要我的帮助,为了表示我的诚意,只要你答应不杀我,我们和和美美的,我可以帮你疗伤。行吗?”
说罢,司韶心下呼出一口气,她这样的小菜鸟,摆明够不上威胁,没必要取了她性命吧?
除非,他真的疯魔了。
万幸,傅希年似乎还保留着一丝理智,默默对视中,他终于哑声道:“可以。”
解除危机!
司韶真正地放松了,微微一笑,这才料理起他身上的伤,那伤痕一道一道的,皆是方才被蛇妖绞出来的,有些皮肉都绽开了,鲜血还在不断往外溢,仔细一看,那血竟都泛黑了。
那蛇妖身上有毒!
正想处理这边的伤口,谁知,他突然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颓然地半躺着,身子无法自控地往下滑了滑。
司韶顿时手忙脚乱,赶紧伸手揽住他,他没挣扎,顺着她的力道往上靠了靠。
傅希年眼眸低垂,声音轻弱:“注灵力……”
是向他注入灵力吗?
在他的默许下,司韶缓缓拉起他的手,那手上面还沾着不少灰土、血渍,不过丝毫没有减损那只手的好看。
不合时宜地,司韶竟暗暗感叹这人皮囊的得天独厚来。
摇摇头,还是干正事吧。
司韶把自己的手覆在那只大手上,他的手比她的大许多,几乎可以完全笼罩住她,就是有些凉,与她温温热热的形成鲜明对比。
此前司韶就怀疑他体内有什么东西在冲撞,灵力一探进去,果然如此。那股力量与灵力互不相容,互不相让,而此时,那股力量正占着上风,气势凶猛,在他经脉里横冲直撞。
这应该就是他的妖力了。
难怪他被激得吐了血。
这根本不是正常人能够忍受的。
要是她,估计早就疼得满地打滚了。
他却还能安安静静待着,牙关紧咬,不时瞥她一眼。
司韶耐心地引导灵力运行,一点点走遍体内的奇经八脉,平衡掉那股汹涌的妖力,让经脉趋于平稳。
良久,司韶总算呼出一口气,清掉最后一点妖力的躁动。她擦了擦额上的汗,抬眼看向对方。
平复妖力不是个容易的过程,看得出他忍受得也很艰难,整个人冷汗涔涔的,面色犹自惨白如纸,嘴唇都被咬破了,还在溢血。但是,现在的状态明显比方才好上太多,那双显眼的狐耳又竖直起来了。
司韶望着他,道:“九师兄现在感觉如何了?”
他有气无力地答:“死不了。”
他抬起眼皮,眼里已经没有了那浓重的戾气,竟然变得理智清醒了许多。
这样就好。
司韶还对方才的事心有余悸,虽然双方已算建立了一个交易,但是鉴于他已然正常,再深入探讨一下对她的处境更好。
“九师兄方才是要杀了我吗?”
少女声音轻柔,清澈灵动的明眸巴巴地望着他,似乎极为在意这事,想要得到他的回答。
妖力平复下去后,傅希年总算能使上一些力气,他挪了挪下滑的身子,头轻轻一歪,靠在树干上,与她对视。
他一只手垂在地上,无意识地胡乱揪着地上的野草,盯着她的眼睛,道:“师妹在说什么?师兄怎么会想杀师妹呢?”
司韶懵了,怎么也想不到他竟会否认。
做过还不认吗?
下一刻,傅希年就见面前巴望着他的少女,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气得鼓了起来,小脸都皱成了一团。
他的唇角不觉弯了弯,经历了一番非同寻常的痛苦后,骤然松弛下来,他竟莫名来了些兴趣。
傅希年琥珀眼眸深沉,意味不明地道:“要是我真的要杀了师妹,会怎么样?”
这人恢复正常了,司韶也就能放心地与他说话了,听他这么问,她想也不想就道:“那我也要杀了你,虽然我打不过你,但我也要拼死抵抗!最好当然是把你干掉!我要活着!”
少女显然对方才的事耿耿于怀,气哼哼地瞪着他。
傅希年神色一敛,轻眨了眨眼,就见对面少女一脸警惕,小心地道:“九师兄,你现在还好吧?”生怕他一言不合就动手。
傅希年手指勾着地上的草,认真地道:“放心,我不杀你,你的交易作数。方才我……”
说到这,傅希年忽然扭头望向一边,顿了顿,又恢复他那冷硬的语气,讥讽道:“说了不杀便不杀,师妹不是说了么,我对师妹的修为还是很放心的。所以,师妹也不必担心。”
他心内冷笑了一声,像他这样的人,谁敢轻易靠近,谁会不担心?
不过如此,不过如此。
他知道的。
听他这么说,司韶放下了心,还好他现在还是能好好说话的,不像原著里那般杀人不眨眼。
见他不知为何,撇开了头,视线望着远处,不知在看着什么,反正都是到处都是黑漆漆的。
这人身上的伤还没处理呢,想着,司韶扯了扯他的衣袖,那衣袖也是够破烂的,就这么轻轻一扯,竟然扯掉了一截下来,露出他白皙修长的手臂。
当然,这一扯也把人扯回头了。
少年一身破破烂烂的红衣,上半身靠着树干,看了看自己光裸的手臂,再看看那一脸懵然的少女,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司韶:和病娇待在一起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