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雨势来得又急又快,太过于破旧的下水道完全来不及将这些雨水全部排出去。
暴雨形成的洪流渐渐堆积起来,几乎快要淹到人的小腿肚。
黄浊的泥水打着转,哗哗冲刷而过,一个一身黑衣打扮的男人伏倒在雨水当中。
那是一个丁字形的小巷的拐角,若不是因为墙壁微微给予了他支撑,恐怕他早就已经被水流给冲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男人的身体不断的颤抖,鲜红的血色源源不断的顺着身上的伤口流淌而出,却又在绵延的大雨当中被冲刷了个干净,只剩下因为太过于疼痛而时不时剧烈抽搐的身体。
雨水渐渐的没过了他的鼻子,男人拼了命的挣扎着想要活下去,可他实在是失血太多,身体太过于虚弱了。
即便他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想要支撑起身体,却也始终是在做着无用功。
鼻腔里面渐渐涌入了浑浊的雨水,胸腔中的空气也越发的稀薄,他感觉自己的胸膛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憋的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他快要死了……
如果没有人救他的话。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讶异的女声伴随着一道惊雷一块响起,“少帅,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个人?”
季青临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有了一种终于来了的尘埃落定之感。
他不由得有些庆幸自己之前率先派司机回家的举措。
毕竟不那样做的话,他就不会和江婵为了躲雨想要快点到家而抄近路走这么一条偏僻的小巷子。
说不定就要错过这个人了。
8888适时的吹了一句彩虹屁,“宿主真棒,宿主真厉害!”
季青临:……
你可闭嘴吧你。
他微微点点头,对江婵说道,“过去看看。”
江婵却突然抓紧了她的手臂,神情有些害怕,“你……你刚才也说了,最近一段时间上海滩不安全,这个人躺在这里也不知死活的,你说万一他是个坏人怎么办?”
季青临闻言,低头侧眸看向江婵,发现她那张白皙的脸蛋上面全然都是紧张的神色,眼眸当中,也充斥着怀疑的神采。
甚至是连抓着季青临胳膊的手都攥紧了,呼吸也放浅了许多。
季青临不由得有些疑惑。
既然江婵这样的害怕,那在原剧情里,她是怎么把这个人弄回家,还悉心照顾的?
轻叹了一声,季青临安抚状的拍了拍江婵的手臂,“没事,你不用怕,有我在这儿呢,更何况我手里有枪。”
“我去看看情况,万一他是个好人的话,我们这也算做好事了嘛,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江婵再次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缓缓松开了季青临的胳膊,“那……那你注意安全。”
“嗯。”季青临应了一声,走过去蹲在路边上将那人的脸从雨水当中翻了出来。
“呼——呼——”
男人就好像是搁了浅的鱼,终于回到了属于他的海洋,即便现在浑身高热,昏迷不醒,还是下意识的张开嘴巴,大口大口的呼吸了起来。
季青临抬手探上了他的脉搏,随后面容有些凝重。
这人伤的实在是太重了,而且体内还有好几枚子弹,不把取出来,他绝对活不过三天。
更糟糕的是,这人的伤口已经感染发炎,必须要用到抗生素或者是消炎的药物。
但在这个关键的节点,这一类的药物全部都被严格把控着,即便他身为少帅也没有办法轻易拿到。
在季青临思索的间隙,江婵有些不放心的问了一声,“少帅,你还好吗?情况怎么样?”
季青临抬头看向江婵,说话的语调当中带着一股让人无法反驳的坚定,“我们得救他。”
江婵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迟疑,她瞬间抬步走了上来,四下观察了一下,确认周围都没有其他人后,将季青临之前用来挡雨的西装盖在了昏迷不醒的男人的脸上,随后义不容辞的开口道,“那我们一起把他抬回我家里去吧。”
季青临略微皱了皱眉,“你不介意?”
江婵的家地方其实挺小的,总共也不过四十来个平方,除了厨房和客厅以外,只剩下一间卧室。
江父没死之前,他和江母住在卧室里,江婵晚上睡觉的时候就在客厅打地铺,白天的时候就把被褥什么的收起来装到柜子里去。
如今江母住在医院,唯一的那间卧室就成为了江婵的住所,实在是没有了其他空余的地方。
这么一个大男人住在她一个独居女性的家里面,终究是有些不安全。
可江婵并没有质疑季青临的抉择。
雨水打湿了她的长发,一缕一缕的贴在头皮上面,并不是很好看,但江婵却笑得很灿烂,她一字一顿的说道,“我相信少帅。”
这个男人把她从绝望之中救下来,让她感受到了这世间绝无仅有的温柔。
她相信且坚定,他绝对不会害她。
季青临笑了笑,“不用你帮忙。”
说着这话,他就抓住男人的手臂,将其背在了自己的背上,还专门错开了他受伤的地方。
毕竟他这具身体的原主能够当上少帅,体能什么的定然是不差的,背起一个成年男子来说,并不是一件太艰难的事情。
“你帮我看着点周围的人就行。”往前走了两步,季青临又补充了一句。
他身体虽好,但听力却有着非常严重的缺陷,尤其是在这般的大雨当中,若是稍不注意让人看到他们带了一个人回去,那可就不好了。
江婵乖巧的应下,“好。”
将人一路背到姜婵的家里面,季青临脸不红心不跳的,轻松无比。
看的江婵眼睛都有些瞪大了。
她指了指浴室的方向,“少帅,你先去洗个澡吧,刚淋了雨,别感冒了,我去煮点姜汤,一会我们一人喝一碗。”
说完这话,她又拿出来一套干净的衣服和一件条毛巾。
看到手里的衣服,她的神情略微有些哀伤,“这衣服是新的,少帅,你可以放心穿。”
“我妈原本买了这衣服,想要给我爸过生日,可没想到还没等到他生日的那一天,他就突发意外去世了。”
季青临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最终只缓缓的吐露出两个字,“节哀。”
江婵突然挑唇一笑,“没什么好节哀的,其实他死了,我还挺高兴的,至少我和我妈都不用挨打,也没有人天天上门来催债了。”
“说这些做什么?”江婵自嘲的眨了眨眼睛,将衣服递过来,“我爸应该没有少帅你长得高,这衣服你穿着可能会有点短,但家里面也就只有我爸的衣服你可以穿了,少帅稍微将就一下?”
季青临站在原地没动,“你先去洗吧,姜汤我来煮,厨房在哪里?”
虽然这是在自己家,可当着心上人的面去浴室洗澡什么的,江婵终究还是有些挂不住脸皮,一下子一抹桃红就爬满了她的整个面颊,到最后竟是直接红到了耳朵尖上去。
“厨……厨房就在那里。”说完这句话,江婵逃也似的直奔了浴室。
季青临并没有发现她的窘迫。
他先是到厨房去将姜汤放在火上面煨着,随后便开始动手检查起了这名受了伤的男人。
刚才在外面的时候还有些看不太清晰,此时到了室内季青临才发现这个男人的面容年轻的紧,撑死不超过二十岁。
他身上的衣服虽然是黑色的,可却是非常明显的时下大学校园里面学生的制式。
这是一个充满着满腔爱国之血的学生。
季青临先是把他身上被浑浊的雨水浸透的衣服给脱了下来,随后又拿干净的毛巾蘸着温水给他擦了遍身子,最后还把江婵拿来的那套新衣裳给男人换了上去。
在换衣裳的过程当中,季青临又仔细的检查了一遍男人的伤势,确认他身上一共有三个弹孔,虽然每一枪都没有伤到要害,但却也实在是伤的有些重,必须要把他体内的子弹取出来才行。
而且男人现在还发着高烧,湿的毛巾放在他额头上都能冒出烟来。
季青临都有些害怕等男人醒来的时候会发现他已经烧傻了。
“哎?!”江婵洗完澡出来看到季青临把自己拿给他的衣服穿在了这个身受重伤的陌生男人身上,一时之间惊讶的喊了一声。
江婵动作有些迟疑,“少帅……我家里面没有干净的衣裳给你换了。”
不是她冷漠无情,而是对她来说,季青临生病与否,比这个陌生人的生死要来的重要的多。
“没事,”季青临摇了摇头,“一会喝碗姜汤就好了,我身体好的很。”
江婵还想要再劝些什么,可看着季青临那双透亮的眼眸,她就知道自己说的话,对方是绝对不会听的,那还不如不说算了。
她有些赌气地走进了厨房,看着那在火上面煨着的姜汤,走过去拿了两个碗,打算将其盛出来。
可就在盛第二碗的时候,江婵却突然想要使个坏心眼。
她用小勺子努力的捞着里面的姜片和,一边捞还一边小声念叨,“让你不识好人心,辣死你,我辣死你……”
看着最后捞了大半碗的姜片和最上面飘着的一点点的汁水,江婵很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笑意盈盈的端着两个碗出来了。
将装了满满一碗姜片的姜汤递给季青临,江婵紧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趁热喝,要不然一会儿就没有驱寒的效果了。”
季青临点头,接过碗直接将里面的姜汤一饮而尽。
江婵惊讶的连手里的姜汤都忘记喝了,“你……你不觉得很辣吗?”
她明明捞了那么多姜片。
还是说,季青临是在故作镇定,为了不在自己面前出丑?
季青临略微皱了皱眉,“为什么会辣?”
他只是把姜水喝下去而已,又没有吃姜片。
再说了,都是一个锅里面煮出来的,两碗姜汤的辛辣程度难道不是一样的?
“没什么,就是我尝着碗里的姜汤有点辣而已。”江婵几乎气成了一只河豚,两个腮帮子鼓鼓的,也端起碗猛地一大口全部灌进了肚子里。
8888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的呵呵直乐。
这可比小人儿书里面的故事有意思的多了。
喝完了姜汤,身体稍稍暖和了一些,季青临询问道,“你这里有酒吗?”
“要烈一些的那种。”
江婵瞬间用双手捂住了胸口,一边后退,一边用那种审视的目光看着季青临,“你想要干什么?”
大晚上的,外面瓢泼的大雨遮盖住了所有的声音,路上也没有什么人经过。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要很烈的那种酒……
江婵很难不怀疑季青临是别有所图。
躺在沙发上面昏迷不醒的男青年:……?
所以就他不配呗?
还有人记得他的存在吗?
怎么就变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了?
季青临眉毛跳了跳,有些无奈的看了江婵一眼,“你想到哪里去了?”
“我问你要酒,只不过是因为要用来物理降温而已,”季青临解释了一声,抬手指向昏迷不醒的男青年,“他现在发烧了,如果不快点儿降温的话,可能会烧成一个傻子。”
“啊……呵呵……”江婵非常尴尬的笑了两声,拼命的摆着自己的双手,“我没有想什么,我绝对没有想什么。”
说完这话,她直接冲进了卧室里去,过了半晌后提着一瓶白酒走了出来,“这是我爸生前还没喝完的,度数应该够。”
季青临接过酒瓶,“麻烦你再帮我找一条小一点的毛巾。”
“哦……”江婵愣愣的,“好。”
拿完一切东西,她就站在一旁默默注视着季青临给人降温。
眼看着季青临要解开那男青年的衣服扣子,江婵忽然开口大叫了一声,身子都有些不稳的连连后退。
季青临皱着眉扭过头去,发出了一句灵魂拷问,“你怎么还在这里?”
江婵:……?
是她理解错了吗?
“这是我家,我不在这里,我去哪?”
“抱歉,可能是我表达的不太明确,”季青临抬手指了指江婵的卧室,“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还不进去?”
“我要给他物理降温,就必须要脱了他的衣服,用酒把他浑身上下都擦一遍,你在这里……”
季青临话还没说完,江婵就仿佛身后有什么饿狼在追赶一样,一溜烟的跑进了卧室里去。
还十分用力的关上了屋门,震得整个房间的墙壁都抖了一抖。
季青临连续不断的给这人擦了三遍身子,他的烧才终于退下去了。
——
晨光熹微,温暖的日头灼干了昨晚的大雨,整个上海滩都好像被水洗过了一样,焕发着新的生机。
大雨不仅带走了污秽,也将昨日季青临他们留下的痕迹全部都给冲刷了个干净。
细碎的光芒,透过半透明的玻璃窗照进房间内部,缓缓的落在了躺在沙发上昏迷不醒的人身上。
似乎是因为今日的阳光有些太过于灼热,男人的眼眸不自觉的眨了眨,随后“唰”的一下睁开了来。
“我……还活着?”
任绍华抬手挡住略微有些刺眼的阳光,下意识的呢喃了一声。
他伤的那样重,倒在了无人问津的小巷子里,还遇上那样的大雨,他竟然还能活下来……
是有人救了他吗?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头顶上传来了一道十分温润的男音,“你醒了?”
任绍华下意识的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然后就有些看呆了。
眼前的青年身上的衣裳虽然有些皱皱巴巴的,但却丝毫遮盖不住他浑身不凡的气度。
细碎的短发自然的垂落在鬓边,露出一张线条利落,十分干净的脸,他的眉眼间一片疏淡,剔透的瞳孔当中沉淀着墨色,却隐藏着隐隐的关心。
他虽然如高天之雪,但却并没有那种高不可攀的距离感,反而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让人不自觉的想要亲近的感觉。
季青临看他愣愣的不说话,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你……没傻吧?”
昨天身上烫成那个样子,万一真的把脑袋烧坏了,他可就失去了最直接的和红党取得联系的机会了。
“没……没有,”任绍华急忙开口解释,可却才只说了两个字,就因为牵扯到了伤口,疼得他有些呲牙咧嘴的。
“你别急,”季青临将他摁回沙发上,“你伤的太重了,要慢慢修养。”
任绍华忽然想到了自己身上的枪伤,猛然间警觉了起来,“你是什么人?!”
一般人遇到他这种情况,不叫巡捕房的人来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又怎么可能毫无防备之心的把他带到家里面,还给他治伤?
这人一定是对他有所图才对。
任绍华挣扎着想要起身,可他现在实在是浑身没劲,除了急出了一头的汗,弄得身上的伤口越发的疼痛了以外,他的身体依旧停留在原地,没有大幅度的挪动。
季青临幽幽叹了一声,“我要是想对你做些什么,趁你昏迷不醒的时候做不就好了,又何必等到你醒过来对我产生警惕呢?”
虽然任绍华将这话听了进去,但却依旧没有对季青临产生太大的信任,“我叫任绍华,是私立光华大学大二的学生,请问你是?”
季青临缓缓吐出三个字来,“陆迟亦。”
任绍华浑身一颤,“你是……陆少帅?!”
“怎么?”季青临莞尔一笑,“不相信吗?”
“那倒不是。”任绍华微微摇了摇头,毕竟季青临这浑身的气度不是一般人能够所拥有的。
只不过他还是有些怀疑,为什么堂堂的陆少帅不住在公馆里面,反而会蜗居在这小小的筒子楼。
“吃饭了,”江婵刚从厨房里走出来,随后就看到任绍华正在和季青临聊天,十分惊讶的说了句,“呀,你竟然这么快就醒了?”
任绍华看着江婵的脸陷入了沉思,总觉得眼前这个人让他感到万般的熟悉。
忽的,他抬起手来,“我想起来了!你是百乐门的牡丹姑娘!”
江婵勾唇一笑,“难得你还认识我,我煮了粥,你可以稍微吃一点。”
任绍华瞬间有些不太自在,毕竟他还从来没有和这么漂亮的姑娘一块相处过,“麻烦了。”
吃完了早饭,季青临突然正襟危坐,“你觉得你还能活多久?”
任绍华一下子有些被吓到了,整个身体紧绷的像一条木棍一样,“你是想要了我的命吗?”
“不是,”季青临否认,“我是说你体内的三颗子弹。”
“如果不拿出来的话,你活不过三天。”
任绍华惨然一笑,“其实我早就知道会这样了,我没想着自己还能活。”
在那么多老师同学的掩护下,将这份名单偷出来,已经是非常不容易。
虽然他还心有不甘,但一想到这份名单并没有落到倭国人的手里,他就又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他们这么多人的牺牲,也没有白费。
“但如果我说我可以帮你取出子弹呢?”季青临视线直直的落在任绍华的眼睛上,一错不错。
任绍华嘴角挂起一抹浅笑,“少帅就别和我这个普通小老百姓开玩笑了。”
没有抗生素,也没有消炎药,连麻药也没有,怎么可能取出子弹呢?
就算取出来了,他也活不下去的。
季青临却十分自信,“我有办法,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试一试。”
任绍华陷入了迟疑。
他不知道眼前这人救他究竟是为了什么,也不知道他和那些侵略者们的关系如何,把自己的一切都交在一个军阀的手里,会不会太过于冒险?
可转念一想,除了这条命,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任绍华咬了咬牙,“那我就信少帅一次!”
季青临忽然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根擀面杖递给了任绍华,“为了防止你太过于痛苦咬舌自尽,请把这跟擀面杖放进嘴里咬住。”
任绍华一开始还有些不以为意,“枪子儿我都挨过了,还怕你取出子弹?”
开什么玩笑……
然而,等到季青临用烧红的刀子割开他的伤口,在没有任何麻醉药物的情况下,活生生地将打进他体内的子弹取出来的时候,任绍华终究还是认怂了。
真的太疼了……
疼得他眼泪鼻涕都忍不住的往下淌,恨不得现在就直接死过去,到黄泉路上追赶那些为了保护名单已经离世的老师和同学。
可那剧烈的疼痛却在无时无刻刺激着他的神经,即便疼的死去活来,他依旧没有办法昏迷。
江婵在一旁看的眼睛都红了,手掌忍不住拍在了任绍华的胳膊上,很小声的哄着他,“不疼,不疼,很快就好了。”
“快了快了,真的快了。”
当第三枚子弹在盘子里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叮——”
任绍华死死的绷直的身体终于有了些许的松懈。
浑身的汗水已经将昨日季青临才给他换上的干净的衣裳完全打湿了,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面捞起来的一样。
他眼眸通红,面容扭曲,牙齿死死地嵌进了实木做的擀面杖里,指甲硬生生的把掌心抠出了血……
但季青临只是仓促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又将擀面杖重新按回了他的嘴巴里,“还没完。”
霎时,任绍华和江婵都齐齐一颤。
江婵一张小脸白的几乎透明,“少帅,子弹不是已经取出来了吗?”
季青临指着任绍华不断往外冒血的伤口,“子弹取出来只是第一步,止血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江婵漂亮的眉心皱起,“我们没有止血的药。”
季青临点点头表示赞同,“所以我说他还要再吃点苦,擀面杖继续咬着吧。”
在任绍华还有些不明所以的时候,季青临又拿出来了一个类似于烙铁一样的小铁片,将其放进了火堆里面烧。
江婵顿时有些头皮发麻,她试探着问了一句,“少帅,你该不会是……要用这个烙铁给任绍华止血吧。”
季青临脸上露出一抹赞赏的神情,“恭喜你,猜对了。”
任绍华和江婵:……
妈妈呀!我遇到了变态!!!
任绍华试探着想要和季青临交流一下,“能……能不能换种方法?”
这种残酷的手段,明明是古代的大牢里面用来惩罚罪大恶极之人才会用到的炮烙之刑啊!
他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种方法竟然可以用来止血。
“当然可以。”季青临非常认真的应了一声。
任绍华心里有些毛毛的,说话都不太利索了,“什……什么方法?”
季青临指向门口,“我现在就把你送到医院去,让他们给你上麻醉剂和止痛剂,顺便……”
略微停顿了一下,季青临猛然间拔高了音调,“再让那些人把你给抓回去。”
任绍华一下子愣在原地,“不……不用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挺想留着自己这条小命的。
季青临很无奈的摊了摊手,“那没办法,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任绍华咬紧牙关,闭上眼睛,完全一副引颈就戮的姿态,“那就来吧!”
季青临点点头,将火盆里面烧的通红的烙铁拿了出来,就要对着任绍华的伤口灼烧上去的时候,江婵直接害怕的捂住了眼睛。
但她却又忍不住好奇地想要查看的心理,于是从手指头中间露出了一点点的缝隙,眼睛也眯了起来。
“唔——”
伴随着一阵滋哩哇啦的烤肉的声音,任绍华不断地发出阵阵痛苦的闷哼。
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额头不断滚落,手臂上以及脸颊上的青色的经脉全部都如盘旋的长蛇一般鼓了起来,看的的人头皮发麻。
任绍华的整个身体绷得死死的,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在剧烈抽搐着。
半晌过后,江婵的鼻尖嗅到了一股烤肉的清香。
但当她反应过来这究竟是什么肉味的时候,她猛地一下冲到卫生间里面,干呕了起来。
眼前这一幕实在是有些太刺激了,刺激的她的胃酸都开始不断的上涌。
江婵保证,从今往后,她绝对不会再吃一口烤肉!
将每一个伤口处的肉都烫的凝固在一起,季青临放下了手里的烙铁。
此时的任绍华已经彻底的疼死过去了,只剩下微弱的胸膛起伏还在诉说着他依旧活着的信息。
江婵颤颤巍巍的看了任绍华一眼,“他……没事了吗?”
季青临点头,“嗯,不出意外的话,可以活下来了。”
江婵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下意识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太好了。”
她终于不用再承受肉/体和心理两方面的伤害了。
——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因为要时时刻刻观察着任绍华的情况,季青临每天在江婵唱完歌以后都会选择送她回家。
当然,这一次两人不再是走路。
而是坐着季青临的庞蒂亚克。
倭国人似乎是因为没有找到任绍华的尸体,所以觉得他还活着,开始大批量的搜查任绍华的行踪。
只不过他们在搜查的时候,用的理由并不是任绍华偷走了他们的特务名单,而是“任绍华杀死了私立光华大学的十几名老师和学生。”
他们不仅全城搜捕,还到处发报纸,几乎整个上海滩都知道了任绍华杀了人。
可至于他杀人的理由,或者是他哪来的枪之类的疑问,是没有任何人在乎的。
即便有人在乎,也不敢将这问题拿到明面上来。
“小姐……”在季青临又一次等在百乐门楼下等着送江婵回家后,萍儿忍不住内心的好奇凑到了她面前来,“你和陆少帅是不是好事将近了呀?”
“我看他最近天天都来送你回家哎。”
江婵在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声。
若是真的好事将近就好了。
可实际上,季青临每次送她回去的目的都在任绍华,对于她这样一个如花美眷的大美人,季青临竟是没有半点的动容。
江婵快要怀疑季青临究竟喜不喜欢女人了。
只不过这话她没有办法当着萍儿的面说出口,所以便只能羞涩的笑了笑,“我怎么好去揣摩陆少帅的心思?”
“切——”
蓦地,一个同样穿着旗袍的艳丽女子站在化妆间门口,发出了一声嗤笑,“不过是一个卖唱的歌女罢了,你该不会以为像陆少帅那样的人会真的把你娶回家吧?”
这个女人叫茉莉,在江婵来到百乐门之前,茉莉才是这里的花魁,江婵来了以后抢走了她的名号,茉莉便时不时的想要找找茬。
因为季青临在楼下等着,江婵实在是不想和茉莉多说些什么,便默默的翻了个白眼,“跟你有什么关系?”
说完这话,她就打算推开茉莉离开,却不曾想,就在路过门口的时候,茉莉突然伸脚绊了她一下。
江婵一个不稳栽在了地上,手肘擦破了一大片皮,白皙的胳膊上瞬间就沁出了血来。
萍儿气坏了,“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恶毒?!”
“我告诉你,就算我家小姐离开了百乐门,你也不可能再在这里继续当花魁!”
“你……”心中最为隐蔽的事情被人这样大喇喇的说出来,茉莉气的脸都快要绿了,直接抬起手来就想要给萍儿一巴掌。
江婵用自己没受伤的左手拦住了她,“你打一个试试,陆少帅现在就在楼下,你要是再敢唧唧歪歪,我绝对可以让你在这上海滩混不下去!”
之前茉莉没有惹到她,平常做的最多的事情也不过是在背后酸她几句,她也就由着茉莉去了。
没想到她的隐忍竟是助长了茉莉嚣张跋扈的气焰。
茉莉一下子被吓住,甩下一句话就匆匆的跑开了,“你不就是仗着陆少帅护着你吗,你以为没了他,你还能有什么本事?”
江婵冷眼看着茉莉远去的背影,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能笼络住陆少帅的心,就算是我的本事。”
因为处理伤口,所以下楼的时候有些晚了,但正是因为迟了一些,却恰好让季青临发现已经有伪军搜查到了江婵所住的这一片。
而且他们几乎是地毯般的搜查,每家每户都要敲开门进去查看一番。
刚刚回到家里面,江婵就迅速的将房门反锁了,她背靠在门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眼神里面尽是担忧,“现在怎么办?”
任绍华的伤实在是很重,现在根本没有办法挪到别的地方去。
季青临垂眸,“让我想想……”
然而,伪军搜查的速度快到让他们无法想象,季青临尚且未想出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房门就已经被人大力的敲响。
“开门!开门!”
“我们是山口大佐手下的小队,奉命搜查一个犯罪人员,快点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