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时日,沈惜月和慕容玄就住在程府。
除了处理程宿留下来的口供以及物证,还要调查各处已经染上烟瘾的百姓。
忙得不可开交,又是愤怒,又是痛心。
这会儿她正跟慕容玄在书房看着程宿交出来的账本,忽然听见外面一阵高声吵闹,紧接着,茂平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口。
茂平的声音带着几分古怪:“殿下,程小公子回府了身边还跟着安乐县主。”
沈惜月:“”
程从贤回来她倒是不意外,怎么秦晴,也跟他混在一起了?
那她这算是自投罗网吗?
程从贤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看见沈惜月,整个人一呆:“齐世子,你怎么在这里?”
站在门外的秦晴听见齐世子这三个字,心中大喜过望,怎么齐珣也来了杭州吗?定然是芷兰叫他来的!
那有他在,自己不就更安全了嘛!
忙不迭的抬脚迈过门槛,可等她看清屋里人时,的人都傻了。
她先是看到程从贤正对着那个她恨之入骨的死断袖喊齐世子刚想开口提醒,紧接着就瞧见了正坐在书案后正好整以暇看着她的慕容玄
秦晴喉头发紧,只觉得灭顶一样的恐惧排山倒海般的袭来,她拔腿就想往外跑。
一转头,茂平已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笑眯眯地看着她:
“安乐县主,这是要往哪去啊?”
秦晴惊吓过度,终于嗷的一嗓子惊声尖叫出来,继而就自己把自己吓晕了。
程从贤跟着打了个激灵,总算是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他满脸警惕的看着沈惜月:“我爹呢?你把我爹藏哪去了。”
慕容玄漠然的看了他一眼。
沈惜月抬眼看他,目光冷然,声音无波无澜:“杭州府尹程宿,贪赃枉法,荼毒百姓,码头那上十几船烟土便是证据,已经依照大顺律例,将他下狱了。”
程从贤满脸的难以置信,不停地摇着头:“不,不”
他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了,齐世子不是跟他爹一伙的吗?怎么现在开始指证他爹了?
至于那什么烟土
他以往根本不知道他爹做的什么生意,只知道府上从来都有用不完的银子他大约也听说过烟土是害人的玩意儿,可他爹怎么会做这个呢?
沈惜月定定的看着程从贤:“原本贩卖烟土是要诛九族的,只因你修河堤有功,故而才能留你一命,只是流放三千里,依旧是免不了的。”
程从贤拼命地摇摇头:“不我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他不会的”
沈惜月抿唇,忽然开口道:“你既不信,那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她带程从贤去了一趟沉香楼。
沈惜月犹记得,刚到杭州时,客栈的店小二满脸猥琐地跟她说,要想玩得花样多又刺激痛快的,就得去沉香楼。
她在接手广云台后,就曾去过一次沉香楼。
彼时,楼里女子个个衣不蔽体,一片淫声浪语,每个人都好像喝了药的木偶人一样,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是那些女子天性放荡吗?
不她们只是或被强迫或被引诱的一个个染上了阿芙蓉膏的烟瘾。
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阿芙蓉膏,就能令一个女子丧失所有羞耻和理智,变成一个活生生的赚钱工具。
那诡异的味道麻木了人的理智,叫人在昏昏沉沉中只想无底线地破坏和放纵,人的精神困住,肉体亦是千疮百孔。
当时的沈惜月只看了一眼,就立刻决定,将这座沉香楼关停。
程从贤看着眼前的沉香楼,更加愤怒了:“你以为带我来找妓子,我就能原谅你了吗?!沉香楼这种破地方,本公子从来看不上!”
沈惜月伸手捏了捏眉心,片刻后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出来:“程从贤,你也算是傻人有傻福。”
都什么时候了,他脑子里还在想这些东西!
沈惜月不再跟他废话,抬手推开大门,冷声道:“那你就进来好好看看,你爹都做了些什么。”
楼里这会儿还关着几十个正在戒烟的姑娘。
此时,有的人正在喝戒烟的汤药,有的人被绑在柱子上,浑身是汗,人却已经晕了过去,有人正因为烟瘾发作难受的哭天喊地,涕泪横流,有的人恶心的胆汁都吐出来,还有的人捂着小腹瘫倒在地上不自觉的排泄失禁
仿佛人间炼狱一般。
只一眼,程从贤就吓得腿都软了。
他哆哆嗦嗦的就要往外跑:“不,不”
他从前只是纨绔了些,仗势欺人了些可他从未见识过如此凶残险恶的场景。
他一时间不敢相信,更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烟土叫人上瘾,戒不掉,就变得这样人不人,鬼不鬼。
程从贤呆呆的看着这些,忽然腿一软,跌坐在地上,良久,才捂着脸哭了起来:“我爹他,他害人终害己”
人一直活在象牙塔,有朝一日面对现实的残忍,将会是翻天覆地的毁灭性打击。
沈惜月没说话,程宿也不过是傀儡罢了。
贩卖烟土这笔账,终究还是要记在曜王和顾芷兰头上。
她转身出了沉香楼,目光沉沉看着远处连绵不绝的群山,偏头看向霜叶:“可有顾芷兰的消息了?”
霜叶也不复往日的活泼,面上一派肃然:
“回主子的话,程大人只说顾氏进了山,这几日茂平那里已经加派人手了,只是还有没有任何发现主子,她若是隐姓埋名的藏进山里一辈子不出来,怕是也不好找。”
沈惜月唔了一声,忽又仰头看了眼湛蓝的天空,眯了眯眼:“她不会的。”
以她对顾芷兰的了解,那样一个自以为天纵奇才,又一心争强斗狠的人,可不会甘心隐姓埋名的苟活一辈子她前世不就说了吗,她要的是青史留名。
躲在大山里,还怎么在史书上留她顾芷兰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