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内。
齐贵妃所住的宫殿叫做翊坤宫,是后宫中除了太后所住的寿康宫,以及皇后的坤宁宫之外,最为奢华的阔气的宫殿。
不过如今姜太后醉心礼佛,寿康宫像是半个佛堂,而秦皇后又离宫多年,坤宁宫沦落得像冷宫,唯有翊坤宫一枝独秀,屹立不倒。
齐家祖上远比现在有出息,齐贵妃的祖父便是当今皇帝还在做皇子时的少傅,齐贵妃自小也是跟着这位祖父进宫做公主伴读的,她和当今皇上年少相识,情投意合。
当时的先皇甚至是要成全这一对儿的,可是姜太后和皇上牙关紧咬,说什么也不肯,挑了姜太后的亲侄女做正妃,齐贵妃进府做了侧妃。
其实一切源于,大顺太祖皇帝留下的一条世代相传的铁律。
彼时,由姜家、秦家一同拥护太祖皇帝打下大顺的江山,太祖皇帝便明令,大顺朝皇子皇孙,若要承袭帝位,所娶皇后便只能出自姜家、秦家。
那时的齐贵妃若是嫁给皇上做正妃,皇上如今就再也坐不上这把椅子了。
所以当年,姜太后和皇上,无论如何也不会娶齐贵妃为正。
后来皇上登基为帝,一直自觉对齐贵妃有所亏欠,哪怕中宫皇后都换了两个了,他也始终没有薄待过齐贵妃,给了齐贵妃将近三十年的盛宠不衰。
齐贵妃被惯的娇气的不得了,快五十的人了,还像个二十岁的小姑娘,上回家宴上皇上不过呵斥了她一句,齐贵妃就伤心了三日,不理皇上,饭也吃的不香了。
这才刚刚被皇上哄得好起来,就又听到了她亲弟弟文远候被下狱斩首的消息。
偏偏这一切还都是她的好大儿一手谋划的,她就又气得两日没睡着。
可皇上宠归宠,但是绝不会坏了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这是齐贵妃心知肚明的事。
所以齐贵妃只好就叫人把曜王叫到翊坤宫,对着儿子哭。
还未入冬,翊坤宫就已经烧起了地龙。
齐贵妃就坐在床上,身后靠着垫子,手里捏着个帕子,眼睛都哭红了:“曜儿,那是你舅舅啊!你怎么忍得下心!你小时候,他还抱过你呢,你忘了吗曜儿”
“母妃,您别哭了,儿臣跟您说过很多次了,这是最好的法子了!”慕容曜坐在床边,手里端着一碗温热的安神汤,极耐心地舀起一勺子浓黑的汤药,送到齐贵妃的嘴边:
“人死不能复生,母妃别伤心了,把药喝了,好好睡一会儿吧。”
“本宫不要睡!”齐贵妃气得一把挥开药碗,她唯一的亲弟弟就这么没了,她怎么睡得着。她絮叨着,“曜儿,那是你舅舅啊!你唯一的舅舅啊!你还有没有一点心了!”
曜王手上的安神汤一个没拿稳,便洒了一床一地,连他手上都落了几滴。
汤药不烫,但曜往那本就少得可怜的耐心,蹭得一下子就没了,他脸上表情一下子变得愤怒起来:
“母妃!事情都已经了结了,您这个时候还不停地闹着说这些,是想叫儿臣也去死了你才满意吗?
好好好,儿臣这就遂了你的意,去跟父皇说,一切都是我干的!让父皇也砍了我的头!”
这一通怒吼,齐贵妃立刻止住了哭声,呆愣愣地看着曜王。
见曜王说完就要走,她一下子又急了,忙伸手去拉他:“曜儿!我的儿,快别去,母妃不是那个意思”
曜王撒完气痛快极了,步子迈得太大没留神却将齐贵妃拖着摔到了地上,惊得唉哟一声,外头的宫人立刻反应极快地问询道:“娘娘?娘娘可安好?”
曜王这才一阵担心,一边冲外面喊了声“无事”,一边忙回身去扶齐贵妃:“母妃,母妃您快起来!咱们有话好好说。”
齐贵妃重又被曜王扶回床榻上。
她还是哭哭啼啼的,只不过这回不敢去拉曜王了,而是伸手抓着被子,声音发着颤:“反正只是要推个人出去顶罪,为什么非要是你舅舅啊!母妃就只有这一个亲弟弟!”
曜王心头那股暴躁又起,自己这个母妃平日除了哭哭哭,要么就是在后宫耍威风,前朝那些事真是一点也理不清好在父皇宠她,孝顺她也能在父皇面前赚个孝顺的名声。
他深吸一口气,收起眼底的暴戾,脸上挂着乖顺的神情,耐心地解释道:
“母妃有所不知,江南那些事,是齐珣表弟那个心上人顾氏去做的。
所以要想叫父皇相信,那替儿臣顶罪的这个人,要么是舅舅,要么就是表弟,若是旁人,别说父皇了,朝堂那些文武百官就不会信的。
舅舅心疼表弟年轻才主动要替的,再说了,那个顾氏肯替儿臣做事,也是因为表弟的缘故。
儿臣若是有别的法子,也绝不会叫舅舅去给儿臣替罪的。”
齐贵妃眨眨眼,不知道听懂了多少,眼睛一眨,眼泪就又落下来:“可,那是你舅舅啊!”
曜王忍着心头的怒火,又劝:
“母妃放心,以后舅舅的忌日,儿臣都会亲自去祭奠的。等儿臣以后坐上那个位置,一定会替舅舅平反,再好生提拔齐珣表弟,好不好?”
齐贵妃长出了一口气,眼底的迷茫又消散了些,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对,又追问道:“曜儿,你是说,那个顾氏,她还活着?是你留了她的命?!”
慕容曜点点头,好生安抚着齐贵妃:
“她是有几分本事的。母妃有所不知,荆楚有盐荒,她会制细盐,儿臣身后无兵权支持,她
算了,母妃,儿臣说这些,您怕是听着也无趣。
您只要知道,儿臣是您一手养大的,哪里会故意伤母妃的心呢?”
齐贵妃鼻子一酸,就又忍不住了,扑在曜王怀里放声痛哭:“儿啊!你是母妃的心头肉啊!往后,母妃就指望着你了”
“好了,好了。”
曜王的耐心又快用尽了,齐贵妃哭得他脑仁都是疼的。
他两只手抓着齐贵妃的肩膀,将她从自己身上拉开:“母妃,今日儿臣今日跟您说的这些话,您谁也不要说,不然,儿臣小命难保!”
齐贵妃擦着眼泪:“母妃知道,知道。”
曜王这便起身行了礼,说还有事要去安排,出了宫。
齐贵妃抽抽噎噎的,被曜王安抚了几句,只觉得失去亲弟弟的痛楚消散了不少。
可心头到底还是觉得空落落的。
她又胡乱发了会儿火,最后猛地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儿子:“去把四皇子叫进宫里来,本宫都病了,这个不孝子也不说来侍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