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拜大典后,宫宴便设在燕成行宫。
佑安帝只觉得这场喜事办得实在合他的心意,于是和群臣推杯换盏,高兴是高兴的不行,然而到底上了年纪,喝了几杯酒,最后还是撑不住,先行回了宫。
慕容玄这才带着沈惜月去后殿去见秦皇后。
秦皇后不到四十,眉宇间清冷淡然,因为常年不在宫中,身边无琐事烦心,瞧着更显年轻。
沈惜月听她娘说过,佑安帝当年要娶秦家的姑娘,但秦家当时并无适龄女儿,所以一直等到秦皇后长大,才去求了圣旨娶亲迎为正妃。
秦皇后进府时,便是齐贵妃独占十分宠爱,佑安帝只在新婚夜与秦皇后圆了房,此后便再未去过她的院子。
而就是这一次,秦皇后有了五皇子慕容玄。
一见秦皇后,他便再也不是那个稳重端方游刃有余的太子了,几步冲进屋里,一头扑到秦皇后面前,屈膝半跪,仰头喊了声母后,一把抱住秦皇后,嚎啕大哭。
秦皇后伸手去拉慕容玄,拉了好几次,也没能拉起来,想说话,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好轻轻拍着他的背,任由他哭得惊天动地。
“好啦,这么大人了,都娶媳妇儿还哭?也不怕叫惜月看你的笑话。”秦皇后好一会儿,才总算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又是心酸又是想笑的劝着,伸手去拉慕容玄,慕容玄总算是站了起来。
“娘娘,殿下这是想您了。”沈惜月也跟着又想笑又笑哭的。
秦皇后抬手擦了擦眼泪,笑着看沈惜月,朝她招手:“好孩子,早听玄儿说过你多次了,快过来叫我瞧瞧你。”
“是。”沈惜月乖巧朝前走了几步。
秦皇后极其爽利,伸手牵起沈惜月,瞧着她跟看不够似的:“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有你陪着玄儿,我很放心。你可愿可愿随玄儿唤我一声母后?”
沈惜月听了这话,只觉得眼眶微酸,忙跪倒在地,慕容玄随之也跪在她身边,丫鬟素心端了茶盏来,沈惜月将茶捧给秦皇后,忍着心底的羞怯,唤了声:“母后,请喝茶。”
“哎,好,好!”秦皇后接过茶水,饮了一口,放下茶水,又忙扶沈惜月起来,顺手从腕上褪下一对龙凤镯,带在沈惜月手上,笑泪交加地叹息一声:“照规矩,本该是明日才能喝上这碗媳妇茶的,实在是”
“母后,咱们一家人不说这些。”沈惜月忙将话接了过去,她是真的心疼慕容玄和秦皇后这一对母子。
慕容玄咧嘴笑起来:“母后,儿子的眼光如何啊?”
“你这孩子,母后方才就想说你,万事不可喜形于色。”秦皇后声音微沉。
“母后,这不是只有你和惜月在跟前嘛。”慕容玄自有一番道理。
秦皇后叹了口气,心里一阵酸涩,她的儿子在京城是如何隐忍度日的,她自然清楚,既然屋里没有旁人,那就让他松快片刻吧。
慕容玄又道:“母后,如今儿子正一点一点扭转朝堂局势,老大去了荆楚封地,老四举步维艰,工部和兵部,都已经是儿臣安排的人,就连皇上他,也是对儿臣多有愧疚之意,慈爱之心您放心,再过些时日,儿臣一定就能将您接回去。”
秦皇后仔细地听着,慢慢往后靠到软垫上,看着眼前的一对壁人,心底那颗希望的种子,如今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可以肆无忌惮的生根发芽。
她满意地点点头,她的儿子终究是会从一颗种子,长成参天大树的。
“傻孩子,母后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何愁这一时半会儿的?你有这份心,母后就已经很是高兴了。”秦皇后轻笑道:“京城风雨飘摇,沈侯爷和沈夫人膝下只有惜月这一个女儿,日后,最要紧的,是你要顾全自己和惜月。”
“儿臣知道。”一听秦皇后的话,慕容玄立刻正色几分。
又说了会话,日头已经开始西斜,席面上的喧闹也渐渐散去,宾客们也纷纷起程回京。
秦皇后依依不舍地嘱咐二人:“好了,时辰不早了,你们也该回去了。今日能看着你成婚,又听到惜月唤我一声母后,我便已经很是高兴了。”
“是,母后,那我们改日再来看您。”
回城时,沈惜月和慕容玄便不再坐那辆游行的花车了,而是换了辆马车。
不似旁人急着回府,慕容玄心中大为不舍,故而落在了众人后。
车外的马蹄声渐渐单调,沈惜月困顿一日,这会忍不住又迷糊起来。
慕容玄也闭着眼似睡非睡。
远远地,一声沉闷的雷声忽然响起,片刻后,密集的雨点砸在车顶,噼里啪啦作响。
下雨了。
慕容玄坐起来,掀开车窗帘往外一瞧,春日的大雨还带着些寒意,倾泻如注一般,车子也比刚才慢了不少。
马车忽然停下来,沈惜月被震了一下,忽然觉得胸口一闷,抬头与慕容玄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妙的意味。
紧接着,茂平紧张的声音从外头传来:“殿下,车子坏了!”
哗哗的大雨声中,沈惜月忽然闻到一丝清淡的血腥气,紧接着,她又听到了那刀砍入骨肉的轻微咯吱声。
随即四周响起暴喝声:“有刺客!”
慕容玄眯了眯眼,一只手紧紧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啪地拉下车窗扣死。
几乎同时,车子猛的一震,有人跳上了车顶。
叮咣的刀剑撞击声比雨声还要密集。
“别怕。几个小毛贼。”慕容玄安抚地看了沈惜月一眼:“你待在车厢中别动。”
随后劈手拿下车厢中的佩剑,一脚踹开车门,跳了出去,吩咐茂平:“护好太子妃。”
“是!”
打斗中,一匹快马从行宫方向呼啸而来,慕容玄在就在这一片滂沱大雨中,又看到了秦皇后。
“阿娘,你回去!”慕容玄看着秦皇后,眉心紧蹙,紧张地高喊了一句。
回应他的,是秦皇后手起刀落,横刀立马,斩下一颗黑衣人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