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皇后就在离众人三步远的地方,顿住了脚步。
很快有人反应过来,膝盖一弯,跪倒在地,朝着秦皇后行三跪九拜大礼。
秦皇后笔直地站着,等着众人磕完了最后一个头,才抬了抬手:“平身吧。本宫多年未回宫,大家的规矩倒是没忘。”
“谢皇后娘娘恩典。”众人这才起身。
在礼官的唱喝声中,秦皇后又带着众人,对着两顶不大不小的棺木,默哀,随后才站起身来,红着眼圈感慨道:“逝者已矣,生者自当保重身子。”
说罢又吩咐一旁站着的侍女:“如今天气炎热,你去找皇上身边的石公公,说上几件事。这一来呢,殿里的冰桶不能断,生的有损贵妃和端王的贵体;第二,多备些清爽的绿豆汤来,每隔一个时辰,可以歇上一刻钟;第三,守夜最是熬人,叫一人给一只厚些的垫子;最后,上了年纪的夫人和老夫人们怕是撑不住,便免了她们的守灵,这是天家福德。可记下了?”
侍女点点头:“是,奴婢都记下了。”
秦皇后叹息一声:“快去吧。”
今日回宫,多少人瞧着自己呢......既要打一巴掌立威,又要给些甜头拉拢人心才是。
果然她一吩咐完,大殿内中众人的视线,便少了几分探究,多了几分敬畏与不敢直视。
秦皇后在这雨花阁中待了一夜,第二日天一亮,又马不停歇地赶到前朝的仁智殿,作为嫡母,保持着跟皇上一样的哀伤程度,送端肃曜慧皇太子最后一程。
......
因着端肃曜慧皇太子的丧仪实在过于隆重,便衬得齐贵妃和端王二人丧仪简薄许多。
佑安帝失去了最喜欢的儿子,整个人沉浸在浓浓的哀伤中,连早朝都停了一月,吩咐一应政事处理,尽数挪去东宫,由太子和宋相一同商议。
他要好好为端肃曜慧皇太子好好送葬,直到五七过后,再复朝。
文武百官虽有微词,但谁也不敢去触霉头。
不过也趁机看清了形势,哪怕太子“违逆祖训”娶了沈氏女,皇上也始终没有要废他的意思,还让他代为理政......岂不是连皇上都不在意那什么祖训不祖训的!
皇上都不在意,他们做大臣的,还干嘛去自找不痛快哦。
再者说,如今以太子妃的贤名,那些个自诩公正的御史谏官谁敢参她呀?
她光是开那间书局,就收买了天下学子的心,如今就是为国为民的标杆,谁参她谁就是跟天下百姓和学子作对,一世清名尽毁不说,怕不是还要被贴上奸佞的头衔!
算了算了,这个出头鸟不当也罢!
而秦皇后在发觉,佑安帝的难过只是因为皇长子而非齐贵妃后,便又从内心高看了他一分......色令智昏的毛病好得可真是不容易。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倒是叫她对佑安帝安了几分心,至少佑安帝不会轻易再动太子之位了。
那宫里还值得被她忌惮的,便只剩下,姜太后。
“天气挺好,本宫去瞧瞧太后,太后总闷在屋里礼佛,也该出来晒晒太阳。”
秦皇后去时,才发现沈惜月居然也在。
她正十分虔诚地替姜太后燃起檀香。
太后盘腿坐在蒲团上,手上佛珠一颗接一颗地捻过,嘴里念着佛经,对外来的一切都视若无睹。
秦皇后闻见檀香气息,与曾在行宫时闻到的一般无二,叫人心静。
沈惜月一抬头见是秦皇后来了,忙道了声:“母后有礼。”
秦皇后抬手扶起她来:“惜月倒是个孝顺的,早早的便来陪着太后诵经。”
但姜太后仍旧丝毫不理会秦皇后和沈惜月。
“母妃谬赞。”
沈惜月倒是微微一笑,也没看姜太后,只对着秦皇后说:“儿臣也是看着今日天气好,想来陪太后出去走走,却不想,叨扰了太后娘娘礼佛,只好替太后娘娘点一支檀香请罪。”
说着,不由分说地催着秦皇后出去:“母后,咱们还是走吧,太后娘娘这会儿正念经呢。”
秦皇后:“......”
嗯?
惜月最识大体......这样言行冒失,实在是有点不对劲。
不过她可不会在姜太后面前,拆惜月的台。
便跟着惜月往外走,想到无人处,再问个清楚。
外面天气正好,惜月选的是一条满是树荫的小道,小风吹得不冷不热,格外舒适。
入鼻都是清新异常的草木香气,不远处水面涌上来的湿润水汽,将从太后宫里沾染的那抹驱不散的檀香和陈旧气味,一扫而空。
秦皇后只觉得连头脑都清醒许多,正要问话,沈惜月却抢在她前头开了口,她眨眨眼,语气十分坦诚:“母后,请恕方才儿媳失仪,实在是那檀香气味熏人,儿媳担心冲撞您的凤体。”
“嗯?檀香熏人?”秦皇后一听这话,立刻就明白了,惜月燃的那檀香有问题。
转念又一想,京城最火的那间迷香楼,不就是惜月的铺子嘛!惜月她最擅调香......
秦皇后拉过惜月的手,拍了拍:“母后知道了。”
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必说得太明,有这些的儿媳,真是叫她省心啊。
果不其然,又过了两日,慈宁宫宫人便着急忙慌地请了太医,说太后这两日十分嗜睡,甚至睡醒后人也糊涂了,把小佛堂的佛像都砸了,说这些牛鬼蛇神的玩意儿根本不能信......要知道太后可是在宫里信佛多年啊!
但太医诊断过后,也只是说,太后本就上了年纪,再加上宫里办丧事哀伤过度,太后伤心过度才会如此,只是这病症药石无医,往后只能好生侍奉着。
姜太后毕竟年过六十,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太医如此说辞,无人质疑什么,只是一阵唏嘘。
佑安帝知道这事后,忍着悲痛,亲自去了趟慈宁宫,却不想,姜太后呆呆地看了他好一会,也认不出他是谁。
佑安帝只好又哭了一场,亲自交代了秦皇后,不仅要掌管好喉管,要替他好好给太后侍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