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纵没抬头,看不到大洪皇帝的目光。
赵恒言看到了,不过,注定要给皇帝当头泼一盆冷水了。
“回陛下,选殿下确实还有一封信,是写给臣的。”
“写给你的?”
大洪皇帝微微一愣,然后心情就变了。
刚才是期待,现在又双眼眯成一条缝。
“赵爱卿,选儿和你还有书信来往呢?”
“陛下,臣不敢。臣从未与选殿下有任何私信往来,这一次也是莫名收到了来信。不过看了信的内容之后,臣才明白。选殿下,还是生气微臣当初在朝堂上,当众揭穿他意图谋反的事情。用一首诗来警告微臣呢。”
“有意思,他给你也写了一首诗,还用诗来威胁你?说来听听。”
赵恒言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颂出那首离离原上草。
然后,大洪皇帝的脸色就肉眼可见的阴沉了下去。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赵爱卿,这哪是在威胁你。
这分明就是在挑衅朕!
好一个春风吹又生。
这是在说,就算朕把他发配到寒城,他也照样有办法东山再起是吗。
薛丁!”
大洪皇帝突然点名,薛丁人都麻了。
好端端的,突然喊我干什么?
“奴才在。”
“当初,你可是说过,那寒城情势严峻,难道就是这样?”
大洪皇帝可没忘了,当初是薛丁提议的,让林选去寒城。
本来说好的,谁去了寒城都会死,结果呢,林选这都能让人回信了。
薛丁眼前发黑。
他可没说谎啊,那寒城就是谁去谁死,可他也不知道林选去了,就能改天换地啊。
被大洪皇帝盯着,薛丁是想不出来一丁点解释的理由。
恰在这时,赵恒言开口了。
“陛下息怒,臣倒是觉得,选殿下这是在说气话。”
“嗯?怎么讲?”
“那寒城何等情况,世人皆知,如果选殿下在那里真的过得好,又怎么会让人专门送信来说这件事,他更应该隐藏一切,断绝所有信息才对。如今却是送信来,还说自己春风吹又生,这明显就是在置气,不想让人知道他举步维艰的真实境地。”
好家伙,旁边韩远通都有些震惊了。
就这么短短二十个字,今天已经延伸出来三个完全不同的解释版本了。
大洪皇帝依旧皱着眉头,但也知道赵恒言所说的很有可能是事实。
林选这才去寒城多长时间,满打满算才不过一个月。
真让你春风吹又生,你也得有时间生出来啊。
“行了,你还没说今日进宫是来干什么的。难道,林选也写了信给薛丁?”
到了这时候,大洪皇帝也看出来了。
赵恒言带人进宫,专门要找薛丁,那只能是给薛丁送信。
有些事情没有对比也就算了,这一对比,大洪皇帝又有些恼火。
我这个当爹的,你都不写信给我,偏偏给我身边的大臣和太监写信,咋的,给我上眼药来了是吗?
“回陛下,选殿下确实还有一封信是点名给薛总管的。”
终于说到今天的正题上了。
薛丁闭着眼睛,长叹一口气。
选殿下,你可真实咱家的克星啊!
当初办祭天大典,你一来二去吓得咱家几天几夜睡不着。
现在你都不在了,咱家才过几天清闲日子,你还专门写信来给咱家找事。
咱家到底哪惹你了?
无奈归无奈,薛丁还是迈步走出凉亭,认准了寒纵。
“信使大人,将选殿下的信交予我吧。”
寒纵也不抬头,拿出信来,双手递过去。
他现在很放松,不需要做任何事情,只要把在皇城经历的一切记下,回去禀报林选就可以了。
薛丁拿到信,返回去,双手递上。
“圣上,请看。”
大洪皇帝一瞪眼。
“点名给你的信,朕怎么能看呢。”
“奴才不敢……”
“什么不敢,你看!”
薛丁无奈,只能撕开信封,没等把信纸展开。
大洪皇帝突然来了一句:“念来听听。”
哈,这父子俩,你说说,闹这种别扭干什么。
明摆着,选殿下的信就是给皇帝的,非要说是给咱家的。
皇帝也是,明明想看,还非说不是给自己的,坚决不看。
现在绷不住了,让念出来。
那就念呗。
薛丁展开信纸,张口就要开始。
可第一个字只发出个音节,他就猛然顿住,接着双眼瞪大,死死盯着信上的内容,整个人也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好一会儿,大洪皇帝不耐烦了。
“念啊!”
“奴才不敢!”
噗通一声,薛丁直接原地跪下,也不知道心里是不是已经对着林选开骂了。
赵恒言、韩远通好奇地支棱起来耳朵。
只看薛丁这反应,就知道林选那封信肯定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了。
刺激!
“一封信而已,有什么不敢的,朕让你念,你就念!”
“陛下,奴才真的不敢。还请陛下亲阅。”
“你……”
大洪皇帝皱着眉,伸手要把信拿过来。
可手伸到一半又收回去了。
这信他不能看,看了就相当于证明信上的内容是写给他的了,当初把林选弄去寒城,就没打算着林选能回来。如今林选来信了,他要是还看,那不就是自己打自己脸吗。
正常来说,就是有关林选的一切,他都应该不闻不问才对。
“朕恕你无罪,念吧!”
皇帝的架子不能轻易放下。
薛丁也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无非就是求的这句“恕你无罪”。
有了保证,薛丁也狠下心,缓缓开口。
“龟,龟虽寿!”
只是一个题目,就让在场几人全都瞪大了眼睛。
龟虽寿?
啥玩意儿,你说谁是龟呢?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
腾蛇乘雾,终为土灰。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盈缩之期,不但在天。
养怡之福,可得永年。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薛丁狠着心,一口气就把信的内容全都念出来了。
还是一首诗,可这首诗却是彻底把大洪皇帝给激怒了。
“混账!”
凉亭的石桌被拍的震天响。
薛丁还跪着,头已经顺势磕在了地上。
“圣上息怒,圣上息怒!
这封信是选殿下写给奴才的。
说的肯定也是奴才。
奴才是龟,真的是龟,老不死的龟。”
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更像是真的在说大洪皇帝了。
可薛丁不能不这么说,至少明面上他必须把这个龟虽寿的名头给承担下来。
凉亭外,赵恒言和韩远通对视一眼,也都傻了。
他们猜到林选这封信有可能不说好话,可没想到,竟然说成这样的。
你这还不如直接点到大洪皇帝的脸上说一句,神龟虽寿也有死的时候,你皇帝又能活多久?
完啦,选殿下这辈子是别想回皇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