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灵昌大捷,全歼一万邺军,邺国二王子也在战中身亡,雍王收到战报后,极为高兴,特令萧让回雍都庆功,因此阿妧又开始收拾行李,准备随萧让去雍都。
她长到十六岁,还从没有去过灵昌以外的地方,更别提雍都了,此次去雍都,她也是满心期盼,灵昌太小,她想出去看看雍国,看看天下。
离开灵昌之前,她也问吴钩,能否让四儿加入灵昌城的守军,这样,以后他就有建功立业的机会,不用一辈子当一个马奴。
吴钩一口答应,四儿也极为高兴,他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想到还能脱离奴籍去从军,他对阿妧自然是感恩戴德,阿妧则是想,她也有帮助别人改变命运的机会呢。
此去雍都,路途遥远,阿妧也没闲着,萧让给她找了个参将教她学识字,参将很有耐心,阿妧学的也很努力,路上除了吃饭睡觉,都在学识字。
学识字的时候,还要学写字,萧让给她寻了本簪花小楷的字帖,说此书法清婉灵动,很合适她,阿妧欣然收下,于是便开始学起了簪花小楷,她极为聪慧,快到雍都的时候,虽然还是写的不好,不过也有几分样子了。
临到雍都,阿妧愈发期待起来,她问吴钩:“雍都长什么样?是不是特别繁华?”
吴钩喂着马,道:“就那样。”
阿妧不太相信:“雍都可是国都,怎么会就那样呢?”
吴钩道:“你要是去过洛邑,就知道其他国都就那样。”
洛邑是大胤的国都,大胤立国三百年,天子国都自然是诸侯国都所不能比的,阿妧撇撇嘴,她连雍都都没去过,更别提洛邑了,终结这个话题,她又不由自主瞧了瞧萧让的马车,萧让似乎是在马车中歇息,越近雍都,他似是愈发情绪不佳,整日都不会展颜,阿妧手里攥着草料,忽悄悄问道:“君侯的家,是在雍都吗?”
吴钩点头:“自然。”
“那可就怪了。”
“哪里怪了?”
“君侯常年在外征战,如今好不容易回家,怎么一点都不开心呢?”
吴钩听后,愣了一下,然后低头将她手中草料拿去喂马,半晌,才道:“等你到了雍都,便知道了。”
阿妧细细想着吴钩的话,她心中虽仍有疑问,但吴钩不想说,她也不问了,只是取了煮好的茶,送去给马车上的萧让。
马车宽大豪华,里面铺着虎皮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阿妧踩着脚凳爬进马车的时候,萧让正斜倚在软塌上,手撑着头,闭着眼,似乎是睡着了,他睡着的样子,不像往常一样一身杀气,眼神森冷,神情淡漠,拒人于千里之外,反而眉毛舒展开来,长睫低垂,墨发白衣,清贵如画,如同那些刚及冠的世家公子般,阿妧跪坐着轻轻将紫砂陶壶放在他面前雕花茶案上,放的时候,她忍不住偷偷抬头看了眼萧让,然后又飞快低下头,不过萧让闭着眼,似乎睡的很沉,并没有发现她。
阿妧只觉心如鹿撞,她低着头,摆好紫砂陶壶,正准备退出马车的时候,她忍不住又偷偷抬头,望了眼萧让。
但此时萧让却恰好缓缓睁开眼,四目相对,阿妧顿时又窘又惊,还撞到案几,差点将陶壶掀翻了下去。
她赶忙扶好陶壶和茶案,请罪道:“君侯恕罪。”
萧让撑着头,似乎是轻笑了声,阿妧跪坐在马车中,也不敢看他,心中忐忑不安,忽萧让拿起手边兵书,扔给阿妧:“你近日是在跟程勉学识字吧。”
阿妧接过兵书,怔道:“是……”
“本侯考考你。”萧让复又闭上眼:“念。”
阿妧回过神,赶忙翻开书,念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她缓声念着,萧让只是撑着头,闭着眼,似乎又是睡着了,阿妧不敢停,继续念道:“天者,阴阳、寒暑、时掣也……”
她念到“时掣也”的时候,萧让忽打断道:“时制也。”
阿妧一怔,她细细看着那行字,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字念“制”,而非“掣”。
萧让仍旧是斜倚在榻上,闭目道:“继续念。”
阿妧只好继续念了起来,她心道,原来君侯并没有睡着。
“地者,远近、险易、广狭、死生也……”
阿妧朗声念着,萧让只是听着,间或出言指点一二,马车车轮悠悠前进,向雍都前行着。
之后几日,萧让都会让阿妧在马车中念着兵书,他对于兵书滚瓜烂熟,阿妧无论念错什么字,他都能指点出来,不多些时候,阿妧一本兵书上的字都能完全认识了。
如此再前行了五日,终于到了雍都,阿妧看着巍峨古朴的城门,心中激动不已,这,就是大雍的国都了。
她好奇张望着,只见城门处有一队穿着铠甲的士兵列队,顶头站着一个男子,身穿绣着龙虎纹的黑色华服,头束玉冠,面如美玉,吴钩在她身边低声道:“这是太子。”
太子?大雍的王太子雍景之?太子亲临,是来迎接萧让的吗?
萧让已经率人下马走了过去,单膝跪下道:“臣萧让,见过太子殿下。”
雍景之一笑,他扶起萧让,道:“父王说,兰亭此次击退邺军,斩杀邺国二王子,立下了汗马功劳,父王一高兴,就特令本宫出宫,前来为兰亭接风洗尘。”
萧让起身,道:“殿下过奖了。”
雍景之悠悠道:“这都是父王的原话,可非本宫妄语。”他顿了顿,又笑道:“兰亭,幸好你姓萧不姓雍,否则,这大雍,哪还有本宫的立足之地。”
他此话一出,跟在吴钩身侧的阿妧顿时一愣,雍景之虽然是戏谑语气,但她却意外听出了一丝嫉恨之情。
阿妧想到之前传言,说雍王十分宠爱内甥萧让,不但让他自幼和王子一样在宫中受教学习,还亲自教他射箭骑马,并称他为“吾家麒麟儿”,所以是雍王对萧让的过分宠爱,引起了太子的嫉妒吗?
萧让倒是神情如常,他淡淡道:“殿下说笑了。”
雍景之哈哈一笑:“开个玩笑,兰亭你不要介意,快随本宫去宫中吧,父王等你都等急了。”
他转身准备走时,却无意看见萧让身后的阿妧,雍景之顿时怔住,指着阿妧问道:“那是谁?”
阿妧刚想回话,萧让已经道:“是臣新收的侍婢。”
“侍婢?”雍景之盯着阿妧,阿妧被他看的发毛,不由低下头去,雍景之却似是恍然大悟:“莫非这就是你在灵昌崔家那里夺走的奴婢?”
提到灵昌崔家,阿妧心猛然一跳,她忽想起主人曾说过,他与崔王后同属清河崔氏,当今太子,便是崔王后所生,所以太子刚才对萧让冷嘲热讽,难道是因为萧让在灵昌重罚了崔氏吗?
她心中忐忑不安,不由自责是自己连累了萧让,但雍景之却忽然哈哈一笑,拍了拍萧让肩膀:“那灵昌崔家,地卑位贱,还敢跟你争夺奴婢,真是不知死活!”
这话听起来,似乎是崔氏的事情就过去了,雍景之却又话锋一转:“不过,兰亭你,可真是天下第一情深之人啊!”
说罢,他便大笑着转身离去,阿妧不知所以,为何雍景之又会突然说萧让是天下第一情深之人?
饶是她平日聪慧异常,此刻却也是想破脑袋,都无法猜透。
萧让随雍景之进宫去见雍王,吴钩随同,阿妧则等在宫外,大概一个时辰后,萧让才出来,吴钩和几个将领捧着雍王赏赐的匣子,里面都是些金银玉器之类,价值连城,看来雍王的确对萧让宠爱异常,还没到庆功宴呢,就赏了这么多东西,不知庆功宴上,还会有什么封赏。
萧让走到前面,看到一直等候在宫外的阿妧,阿妧穿着一袭碧衣,梳着垂鬟,娇美如花,容颜一点都不输给宫中贵女,只是她身上一点首饰都没有,未免有些太过素净,萧让忽停了脚步,然后从吴钩捧的匣子里挑了个金步摇,步摇做工精致,下方缀着三颗碧玉明珠,萧让走到阿妧身前,将步摇插到她发髻上,阿妧愣住:“君侯……”
“赏你的。”萧让顿了顿,又道:“算是你杀了姜焱的奖赏。”
说罢,他便翻身上马,走在前方,阿妧终于回过神来,她摸了摸发髻上的金步摇,然后也赶忙翻身上马,跟在萧让身后。
萧让带着阿妧等人,回了萧府,此次萧让凯旋,萧府一众人等都守在府外迎接萧让,最前面的是一个俊秀少年,吴钩和阿妧低语道:“那是君侯的弟弟,萧修廉。”
阿妧点了点头,她见萧修廉身后还站着几个女眷,想必就是萧修廉的妻妾了。
萧修廉拱手:“恭贺兄长,凯旋而归。”
他身后妻妾和下人都行礼道:“恭贺君侯,凯旋而归。”
萧让随手将马鞭递给一个马奴,然后进了府,萧修廉跟在他身旁道:“母亲身体不适,不能出来和兄长相见,望兄长见谅。”
听闻母亲身体不适,萧让也只是淡淡“嗯”了,没有多问,更没有前去探望的意思,而是自顾自回了居住的院落,这般举动,不由让瞧在眼里的阿妧万分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