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宗凛殷红的瞳孔直直盯着祝无忧。
因为焦躁,异能正在他的躯体表层不安地流动着,引起周围空间震荡。
祝无忧用袖子抹了一把嘴边的血,道:“这一次异种入侵,不惜发动了这些年埋伏在城市之中的几乎所有暗桩。本来我以为,他们是和我一样,得知了‘救世之星’出现,所以才不顾一切想要来追杀。”
“但很快我发现我错了。他们的真正目标,并不是那位救世主,却是你的伴侣沈诀。为什么?”祝无忧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宗凛。
这个问题,他刚才也有想过。
宗凛沉默了一会,道:“他是我的爱人。带走他,等于带走了我的心脏。”
祝无忧看着眼前白发男人。同为序列二异能者,城市最强的矛与盾,他和宗凛也算熟识多年。
最初见到宗凛的时候,对方还是个少年,情绪淡漠得像个没有心跳的机器人,除了听从指令挥动长矛猎杀异种,没有显露任何个人爱好,无论事物还是人。
而如今,“心脏”这个词,就这么自然而然从他的口中说出来了,仿佛理所当然。
祝无忧忍不住又剧烈咳嗽了几声,道:“是。之前几次,他们对你的伴侣发动袭击,应该确实是想要用他的死亡,来诱导你失控堕化没错。但这次不一样,他们的动作太大了。就连大张旗鼓攻击救世主都只是一个幌子。它们不顾一切要把沈诀带走,却没有像之前一样试图杀了他,为什么?”
不待宗凛回答,祝无忧一字一顿道:“除非现在沈诀在异种的眼里,相比于救世主对于我们人类的意义,还要更加重要。”
他说到这,抬起长长的、沾满血的衣袖,指尖夹着的一道黑色符纸燃烧起来,化成袅袅青烟,盘旋而上,然后化成一面雾镜,里面有景象显形——赫然正是齐楚被胶水凝固失去视野之后,异种和沈诀之间的交谈对话的场景。
只见附身在齐俢昀身上的异种在沈诀面前单膝下跪,喊他,“殿下。”
在之后,沈诀被血线束缚,被异种推着轮椅恭恭敬敬地带走了。
宗凛看着雾中景象,握着长枪的手忍不住用力。
“异种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喊一个人类为‘殿下’。我想,他应该就是被异种之王选择的人类寄体。”祝无忧说,“异种之王的存在,你我都知道,如果真的让它来到世间,将会给这个世界带来可怕的灾难——比现在还要可怕无数倍的灾难。
而你的伴侣,终有一天会堕化成为这个人类最大的敌人。即使如此,你还是坚持要救他吗?”
宗凛闭了闭眼,重复道:“他是我的爱人。”
他的爱人,毫无疑问是一个人类,他从未质疑这一点。沈诀会朝他微笑,会躲在他怀里向他撒娇,会温柔地环住他的肩,与他拥抱亲吻。
不管什么“殿下”、什么“异种之王”的选择、还有所谓命运。都不会是沈诀自己的本意。
一想到他柔软脆弱的爱人被异种强行带走,他就忍不住戾气横生。
一个人落入敌巢,被异种环绕,沈诀现在该有多害怕?
而他却又一次没有护住对方,让对方陷入危险。
宗凛:“我要救他。”
祝无忧虽然猜到了他的选择,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现在被异种带走,大概率已经被迫接受感染和洗脑,就算你找到,也可能不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了。”祝无忧说着,顿了顿,“当然,你可以当做这是我提前给你打的预防针。但想救人,你必须要有这个心理准备。”
“稍后,等这次的救援特别行动队集结,我会使用异能预测他现在的位置。他现在被异种藏了起来,有‘那个人’在,我一旦试图窥测,一定会被反噬。”
他咳嗽几声,这次咳出的是一些血块和内脏碎片,被他毫不在意地用袖子抹去,“我现在的状态……反噬后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城市会暂时失去我的庇护,无法抵抗‘命运’序列异种的攻击,进入应急戒备状态。不过这些事情,你暂时不用担心,史尘已经答应了我会处理好,为你们争取时间。”
“你的任务是,和特别行动队一起,尽快把人带回来,不惜一切代价。”祝无忧说,“我的看法是,把危险控制在我们自己的手中,总比被异种掌握着更好。”
.
异种神殿。
“……王……”
人类的血液滴落在巫砚的眉心。很快,空间无所不在的恐怖力量,就把血液一点一点强行揉进了他的灵魂。
像是身体被烙铁生生烫出一个缺口,伴随着让异种疯狂的痛楚。
“唔……不……”
巫砚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浑身血肉拼图位移出裂口,仿佛随时要崩溃。
终于,那滴血液陷入它灵魂最深处的核心,打上了一个不可磨灭的烙印。
笼罩此间的恐怖力量如同潮水一样退去。
人类身体的异化也同时停止。
沈诀低头看,刚才还只是长出了几块鳞片的手,现在整个手背都已经细密的鳞片覆盖。这些鳞片纤薄,透明,坚韧又柔软,闪烁着彩色的磷光,并不难看,还有些梦幻。
这并不是他本体的异化方向。
倒像是之前在宗凛营造的苍白梦魇中,对方的异化意识曾经令他变成的模样。
【他应该喜欢这个。】
那个幽幽的声音在飘走之前,对他说。
沈诀不置可否。
他在想善后的问题。就算宗凛的潜意识喜欢,但如果真的在现实里看到他这幅模样,大概不会开心得起来。
他现在的感染值太高了,估计已经超过了95。按照城市标准,他现在连城门都进不了,转头就得被送进氮气舱。
“创生之羽”虽然能够清除外来感染物附着,但是,对于缓解他现在的状态,也不知道效用如何。
沈诀:“系统。”
系
统不说话,仿佛自闭。
沈诀又叫了两声,系统没有回应,于是不再叫它。
在处理大部分的事情上,他脾气很好。鉴于这些天和系统相处得还算不错,独立型外骨骼和“创生之羽”也都是实用的好东西,他决定给天性活泼爱笑的统统一点缓冲时间。
就算今天明天不说话,还能憋一辈子不成。
巫砚匍匐在地上。
他因剧烈的痛苦颤抖喘息着,好不容易平息了一些,刚仰头想说什么,就又被整个踩了下去,和地面碰撞,发出硬物撞击的声音。
“以后没有得到命令的时候,把嘴闭上。”
沈诀道。
“我不喜欢听狗叫的声音。”
巫砚想应是,却又不敢出声。他的脑袋被踩着,脸和地面摩擦,血肉碎块飞得到处都是。
他疑心沈诀大概是想要把他的脸磨得和面具一样平。
成为异种这么多年,他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
从来都是他对其他异种发号施令,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被人按在地上摩擦的一天。
但他不敢反抗。
他的灵魂已经被对方完全控制。沈诀一念之间,就能够让他的灵魂崩溃,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
属于“王”的恐怖气息让他到现在还在深深战栗。
一想到最近几次他对沈诀自作聪明的“袭击”和“绑架”。巫砚颤抖地想,王要是想把他的脸磨平就磨平吧。
如果这样能稍微消气的话。
就算要他自己磨,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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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殿回廊。
小青被维修师拉出来之后,就抱头在柱子旁缩成了一团,跟棵小白菜一样颤抖着,时不时抬头,眼巴巴看着大门闭合的方向。
维修师看不过眼,拿出一卷绷带给小青包扎裸-露的皮肤,但刚裹上去就被点燃了。
它想了想,把绷带换成耐热的锡纸。结果火不但没有灭,里面飘出来烤肉的味道还更香了,于是不得不放弃。
回廊忽然响起脚步声。
一个金发蓝眼,长相阳光俊美,穿着白色骑士服的青年快步走了过来。
维修师:“你又换外壳了。这次叫什么名字?”
来者正是“无生之眼”。
因为之前那具身体被炸得破破烂烂,它换了一具身体。
此刻,他扯出一个露出白牙的爽朗笑容,“你可以叫我海因。”
维修师点了点触角,“你好,海因。”
“里面还没好吗?”海因问,“备选骑士都已经在外面集结完毕了,正等着觐见我们尊贵的小殿下呢。”
维修师道:“还没有,再等等吧。初次洗礼,时间是要长些。”
海因于是站到了门边等。
他的手里稳稳地拿着一个银制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高脚杯,杯里装着血红色的液体,正咕嘟嘟冒着烟。
时间流逝。在焦急期盼中,紧闭的大门终于打开。
他们的殿下被推着轮椅从里面出来。
他褪去了之前染血脏污的衣服,换上了它们为他精心准备的衣物。
“殿下!”几人惊喜道。
海因把托盘端上来,笑吟吟道。
“殿下沐浴这么久,一定渴了。这是属下为您准备的特调饮品。”
沈诀瞥了一眼那杯饮料。
血色液体粘稠,散发出浓郁的血腥和异香,对人类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如果他真的老老实实泡了藿罗花血池,应该是会喜欢喝这东西的。
后面巫砚绷着面具,连忙把饮料抢到了自己手里。
海因歪了歪头:“?”
巫砚努力保持着声音的平稳,道:“殿下比较喜欢冰饮,我去加点冰,稍等。”
当饮料被巫砚恭恭敬敬重新交回到沈诀手上的时候,颜色和造型看上去和之前并没有区别。里面加了几块冰,还有一点障眼法。
他慢吞吞端起来喝了一口。
嗯,番茄汁。
还很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