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景在军中长大,老王爷管教甚是严格,与一般军士无异,甚至相较更加严格。
虽有一个妹妹,但并不亲厚,故而顾云景常年混在男人堆里,不懂怎么与女子交流。
方才一句话把高玉容说的有些尴尬,楚客忙叫人把准备好的箱笼抬上来。
高玉容不解,抬眼望去,只见箱笼里面都是细雪纱,满满三大箱。
要知细雪纱昂贵非常,一匹难求,何况整整三大箱子,实在令人咋舌。
“这是给我的?”高玉容不确定。
“就是给你的。上次在府上本王弄坏了女君的衣裙,说好了要赔偿的。”顾云景说。
“王爷等我三天,就是为了给我这些绫罗吗?”
“当然——”
不是啊。
这三天,顾云景在东市各家花坊、寺庙寻找潜溪绯,细雪纱是今天楚客提醒买的,刚好遇到了高玉容而已。
但话不能这么说,现今有求与高玉容,就得哄着人家开心。
可顾云景哪是哄人的主,他不把人家姑娘吓哭、吓跑就很不错了。
楚客握拳咳嗽了一声,提醒顾云景,小不忍则乱大谋,正事要紧。
“当然——是的。”
顾云景正色道:“本王心中愧疚,得意寻来细雪纱向女君赔礼道歉。”
高玉容看他目露寒光,咬牙切齿,十分不情愿的样子,哪里有一点愧疚的样子啊。
虽然细雪纱很好看,尤其是三大箱子堆在一起,高玉容眼睛都看直了,但她摇摇头,命令自己恢复理智,冷静地拒绝:“王爷是无心之举,我并没有放在心上,礼我就不收了。”
顾云景瞧她眼睛都快贴在箱子上了,嘴角扬起一丝嘲弄之意。
“既然女君这样说——”
那我就就坡下驴,不伺候了。
这时,楚客又咳嗽一声。
顾云景:“......既然女君这样说,但还是得收下,不然本王于心不安啊。”
高玉容很是犹豫,高玉虎这时道:“二姐,你就收下吧,王爷一片好意,而且我看你也挺喜欢的。”
“......”这个弟弟净来拆台。
“不行,”高玉容再次摇头,“我还是不能收。”
收了就那人手短,就要替顾云景办事了。绝不能入他的圈套。
顾云景眉头紧皱,一拍桌子,“你别——”
别不识好歹,本王的礼什么时候送不出去过,被你个小女子挑三拣四。
楚客见状,还是咳嗽一声。
顾云景合眼,强压下怒气,挤出一个笑容:“你别——别这样。有什么不满可以告诉本王吗?”
高玉容和高玉虎看着顾云景的笑容,都怔住了,终究是还不如不笑。
“总之无功不受禄,我先告辞了。”
高玉容拉着弟弟要走,高玉虎呼道:“别啊,我还没请教那夜侯府遇刺的故事呢。”
顾云景放下嘴角,明显不悦,楚客在他身后嘀咕:“王爷,耐住性子啊。”
“本王还不好性吗?”顾云景站起来,命曹大观拦住姐弟二人。
而他自己叉着腰走到高玉容跟前,上下打量,嘴唇抿成一条线,眼睛带着审视。
高玉容想起前世的顾云景,真是不想开罪,明明没有交集的两个人,今生怎么非缠着不放呢。
顾云景见她表情变化多端,问道:“女君为何如此害怕本王?总是躲着本王?”
高玉容心想反正横竖都是要得罪了,不如明明白白告诉他,表明自己的态度。
高玉容挑起眼睛,瑟瑟地看向顾云景,“王爷真想知道?”
“你说。”顾云景命令道。
“我说了,王爷不能生气。”
“生不生气,本王自有判断。”
顾云景一向如此霸道。
高玉容深吸一口气,开口道:“我听人说中山王喜怒无常,爱好杀戮,狂傲跋扈,不近人情,手下一群高手为非作歹,作威作福,连皇帝都不敢惹,实乃本朝一大祸害。所以我躲着王爷,不敢与王爷多有牵扯。”
此话一出,曹大观和楚客都是一惊,背后冷汗涔涔。
顾云景是顾氏皇族,父亲曾深受器重,母亲又出身清河崔氏,是天下第一世家。
顾云景三代单传,只这一个男孩,从小金贵可见一斑。
身份贵不可言自不必说,老中山王对顾云景的栽培极为重视,虽不在天子脚下,但比寻常勋贵更具威严。
经过五年前那一仗,或多或少有些不好的流言蜚语。
饶是曹大观和楚客跟随顾云景多年,对坊间流言所有耳闻,也不敢当着顾云景的面说出来。
即便要说,语气用词也得软和些,哪能像高玉容那般莽撞直言。
楚客上前想要打个圆场,怕顾云景震怒起来,高玉容脸上挂不住,毕竟还有求于人家呢。
不光是曹大观和楚客,其实高玉容心里也直打鼓,眼见顾云景面色凝重,眉头紧锁,她扭着衣角,明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娇滴滴地说:“我,我是听别人说的,皇叔一定不会怪我吧...”
无事王爷,有事皇叔。
顾云景眯着眼睛,一副“你看我会不会怪你”的表情。
高玉虎见状,展臂挡在姐姐身前,对顾云景道:“王爷息怒,我二姐不是故意的。”
顾云景伸手拨开高玉虎,将人轻松推到一旁,一步一步逼向高玉容。
曹大观悄声道:“完了,王爷生气了,这妮子要吃苦头喽。”
楚客忙唤一声:“王爷——”
高玉容悔恨不已,早知道就这么说了,还不如打马虎眼跟他周全一二,可能还不会死得这么早。
她很是害怕,紧闭着哆嗦,嘴里念叨:“王爷别生气啊,说好了不生气的。”
“本王为何要生气。”顾云景非常淡定冷静。
“啊?”
高玉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们说的都是事实。”顾云景一本正经。
“......”
顾云景说:“喜怒无常,爱好杀戮是指本王怒斩回鹘小可汗,叫这个经常骚扰边境的罪魁祸首身首异处。狂傲跋扈,不近人情,是指本王为怕夜长梦多,力排众议将薛怀谏等党羽一网打尽。手下一群高手为非作歹,作威作福,是指本王座下人才济济,立功无数。连皇帝都不敢惹,所以那些各自为营的节度使更加不敢惹。”
曹大观听完之后,灵光一闪,福至心灵,兴奋道:“卑职懂了!说实乃本朝一大祸害,其实是本朝第一能臣啊王爷!”
顾云景竖起大拇指,赞同曹大观:“你说的很对。”
高玉容:“额.......”
这主仆二人的理解能力真可谓是一流啊。
顾云景哼了一声,“一群姿态绵软的废物胆敢对本王指指点点。本王就爱看他们不喜欢,又灭不掉本王的样子。”
高玉容低下头,很是自觉地站到“姿态绵软的废物”一类。
楚客愣了半晌,现在才缓过劲儿来,哈哈干笑两声,对高玉容道:“是啊,我们王爷就是这样一个能力卓然、令人艳羡、群贤簇拥的好人啊。”
高玉容牵起嘴角,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苦笑。
好人?!
若顾云景都是好人,那天底下没有坏人了。
楚客见高玉容脸色尴尬,忙岔开话题,“女君接下来要去哪儿,王府的车就在外面,不如相送一段?”
“不必了,”高玉容摆手,“侯府也有马车。”
话音未落,驭者跑上来,气喘吁吁地说:“女君,咱家马车的车辕坏了!”
来得可真是时候啊。
楚客笑道:“天公作美,不如一同前去吧。”
高玉容再次拒绝:“不用了。”
顾云景挑眉,没好气地开口:“怎么?王府的车配不上女君?”
“不是,不是,”高玉容左右说不清,狠心道:“我打算走着去。”
众人侧目而视,锦绣阁在三条街外,要走起码半个时辰。
高玉虎:“二姐,要不咱们还是坐王爷的车吧。”
人家是好意啊。
“玉虎,你还是练武之人,这点路就把你难倒了?”
“可是二姐你已经逛了一早上了,绝世高手也禁不起你的折腾。”
高玉容红了脸,挤眉弄眼示意他别说了。
楚客哈哈道:“郎君不想去,可以再这里等候,让曹参军跟你说说侯府遇刺那晚的故事。”
高玉虎喜笑颜开,“好啊好啊,我就在这里等。”
高玉容瞪圆了眼睛,可高玉虎已经兴致高昂地与曹大观攀谈起来。
楚客掀起帘子,做了个请的姿势。
顾云景走至楚客身旁,嘟囔道:“非得如此吗?”
“嗯!”
楚客态度坚决,在他耳边低语:“王爷,有失必有得。那潜溪绯对您很重要不是吗?像高女君这样的官宦小姐,吃软不吃硬,你哄她开心了,她自然为您效劳。”
“哄人?”顾云景深觉可笑,“本王什么时候哄过人?!”
“万事开头难,王爷,说不定您很快就习惯了。”
顾云景无语扶额,“绝无此种可能。”
他表情艰难,高玉容又何尝不是如此。
她心情如上坟一般承重。
不知为何,一来二去,事情居然变成这样。
说好了远离风暴中心,现在却被迫要跟风暴同行逛街。
高玉容脚下如灌了水银,有千斤重。
顾云景回头,见高玉容哭笑不得的脸,面露不悦,“怎么?还要本王请你——”
他瞄了一眼楚客,顾云景努力憋住,收回话头。
请!也不是不可以。
顾云景深吸一口气,紧抿着嘴,学习楚客也做了个请的姿势。
高玉容也深吸一口气,心内哀嚎,就当上坟罢。
作者有话要说:更了~
皇叔:哄女人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恋爱狗都不谈(严肃)
女鹅:我走了。
皇叔: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