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景中紧握一把长剑,胡乱挥舞,所到之处,座椅板凳七倒八歪,杯盘瓶碟四分五裂。
他不停地大喊大叫,行动疯狂又踉跄,看起来非常痛苦。
曹大观一时手足无措,不知怎么办才好。
楚客紧随其后跑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根银针,他冲曹大观喊道:“快!按住王爷!别让他出去伤人!”
顾云景的病只有极为亲近的几位下属知晓,若是让旁人得知怕是要滋生事端,曹大观不敢耽搁,抬手向顾云景袭去。
无奈顾云景手握长剑,且武艺高超,再加之现在头疼发作,人陷入癫狂之中,毫无道理可讲。曹大观费了好大劲儿,终于绕到顾云景身后,趁其不备将人劈晕。
楚客赶忙上前,将人拖拽到榻上,曹大观按住四肢,楚客在顾云景额上快快扎上几针,慢慢地顾云景不再挣扎,放松下来,陷入昏睡之中。
曹大观确认顾云景不会突然跳起来发疯,才敢将人放开,一时松懈他才惊觉背后出了一身冷汗,中衣都湿透了。
再看楚客,也是满头满脸的汗水。
曹大观颓然席地而坐,抹了一把脸,叹道:“王爷这病何时才能好啊。”
楚客摇头,“此病稀奇,我平生所未见,便是我医术再高明,也无法完全根治,只能勉强压制。”
“你说,”曹大观还是不明白,“只见几个死人,怎么就能得了这种怪病?”
“几个死人?”楚客冷哼,“五年前回鹘小可汗突袭凉州城,烧杀抢掠,上千尸身在城楼前广场焚化,那是几个尸身吗?”
“那我不是去西线追击散兵去了吗,没看到。可怎么其他人没事,王爷就得了这头疼的疯病,一旦发作,人必发狂。尤其见不得血色,一见血色,刀剑挥舞起来六亲不认啊。”
楚客摇头叹息,“王爷有亲人死在城中,死状惨烈,令人发指,王爷备受打击,一时精神支持不住,才得了这个怪病的吧。”
曹大观知道,那时顾云景的妹妹和老王爷的孺人柳氏困在城中,足足半个月,等打退回鹘兵,夺回城池时,妹妹还活着,那位柳夫人已经身陨。
可曹大观还记得,柳夫人就是老王爷当年在帝陵临幸的宫女,闹出了一场风月丑事,宫女本来要被赐死的,但老中山王以为她很是可怜,出于愧疚之心,将人纳为孺人。
老王妃因为这事郁郁寡欢,不治身亡。
宫女姓柳,便称为柳夫人。后来柳夫人生了个女儿,便是顾云景的妹妹顾云彤。
因为母亲的死横亘在中间,顾云景对这位夫人和妹妹都很是冷淡。
怎么会因为柳夫人的死,大受打击,甚至得了疯病呢。
曹大观百思不其解。
后楚客花了大量的时间和心思治疗顾云景的病,都收效甚微。
每当发病时,顾云景都如同失了心智一般,见人杀人,见佛杀佛。
楚客与曹大观只得将人安置在僻静之所,以针灸暂时压制。
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现皇帝已经与顾云景有了芥蒂之心。
藩镇割据,导致皇帝手中没多少军队,顾云景手中的三十万军队就是块肥肉。
若让旁人知道中山王是个时而会发疯的危险人物,不说陇右三十万大军的指挥权即将易主,王爷的爵位有可能还会被褫夺。
到时候手无寸铁的顾云景岂不是任人宰割。
故而,这病便是再难,也要治好。
去岁,经过楚客不断试验,终于研制出了一种丸药,名为玲珑丹,能够逐步治疗顾云景的病。
这药需要用到的珍惜药材,顾云景都能得到。
唯有那赤金牡丹——“潜溪绯”已经很少有人能够种出来了。
这远比其他的药材更加难得。
月前,不多的存货即将用完。
顾云景本想来长安寻找,却苦寻无果。就在这时他听闻永安侯府敬献了一盆潜溪绯给卢皇后。
这才有后面顾云景造访永安侯府的事。
本以为花是永安侯栽种的,早闻得永安侯庸碌无为,就爱侍花弄草。
顾云景打算借送礼为名,让永安侯栽种出来,大不了可以以高价购买。
没想到却是侯爷的女儿高玉容更胜一筹,也更难缠,威逼利诱,都不管用。
顾云景又不能道出实情,以免走漏风声。事情就卡在这儿了。
后来楚客提出建议,要改变方法,想法接近高玉容,讨她欢心后,再寻机提出种花入药的事。
可顾云景是个什么人物。
从来都是别人求他,他哪里求过别人。
仅只一次,从锦绣阁回来后,便迟迟没有接下来的动作。
所以今夜,顾云景又发病了。
好不容易,顾云景苏醒过来,仍旧是头疼欲裂,所幸施了针,疯癫症状好了许多,只是人
没有力气,仰面躺在榻上,双目空空。
“王爷,”楚客从旁劝道,“没有潜溪绯就制不成玲珑丹。没有玲珑丹,王爷就要时时受病痛折磨,生不如死啊。”
曹大观叉腰:“说到底,你就是要让王爷去求那个小妮子。她就是不肯,推三阻四,你能怎么办,她又不是一般的平头百姓。若是平民百姓,或是无官无职的人,我曹大观绑也要绑过来,叫她救王爷。可她是大宅门里的千金小姐,动一动所有人就都知道王爷生病了,所以只能供着哄着。我看你要不换一种药吧,我就从来没听说过吃花能治病的。”
“不是吃花,那潜溪绯牡丹花入药有凝神静气,安神醒脑的特殊功效,古书上都记载了...”
“那就换一种,百合、琥珀、龙骨诸如之类都可以嘛!”
“这些都有,就差一味赤金牡丹。”
“哇呀呀!”曹大观急得直挠头,“真是气煞我也!要不我把高女君绑了来,囚个一两个月,就不信种不出来。”
“万万不可!”楚客正色道:“你也说了,她是贵女,现在传闻她还是太子妃的热门人选,她要是丢了,太子怕是翻过天都要把人找出来。”
“左不行,右不行,我没招了!”曹大观坐下来,垂头丧气。
顾云景静静地听了两人的对话,将额上的汗巾取下,慢慢地坐了起来。
“王爷,”楚客将人扶起来,他说:“为今之计,考虑一下卑职出的主意。”
顾云景沉思片刻,闷声道:“你让本王娶了高玉容?”
“结成这门亲事后,妻子为丈夫制药就理所应当。而且这样一来,两家栓在了一条船上,就不怕他们走漏消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什么?!”曹大观跳起来,“你出的这是什么主意。你叫王爷娶那个高女君?我看她柔柔弱弱,除了穿衣打扮,什么都不会,就是漂亮而已,她除了脸还有什么!”
“你懂什么,她是世家女子,高门贵女,你还要人家会做什么?”
“种地,洗衣,做饭,织布,什么不得婆娘来做啊?”
楚客险些笑出声来,“你真是山里出来的,你觉得做了王妃,需要洗衣做饭做活计吗?她漂不漂亮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帮王爷治病。”
“那也得王爷喜欢吧。”曹大观直言不讳,他问顾云景:“王爷,你喜欢她?”
顾云景:“......”
他不说话,斜了曹大观一眼。
“诶!你不能这么问。才见几面哪有喜不喜欢的。应该问,王爷你不讨厌高女君吧。”
顾云景扶额不语。
曹大观见顾云景不说话,他摆摆手,坚决反对,“不行不行,这就是个馊主意。”
楚客将:“那你说什么是好主意!”
“这......”
曹大观倒是想去一趟南诏,就怕又去无回。反倒耽误了病情。
顾云景揉揉眉心,“你们要吵到什么时候。”
二人迅速噤声,侍立在一旁。
顾云景稍缓和了语气,“知道二位都是为我好,你们先下去吧。本王再想想。”
曹大观:“王爷,你可得想好了,婚姻那是终身大事,不能草率行事啊。不能便宜了那个漂亮妮子!”
楚客把人往外推,“你少说两句,让王爷自己想。”
曹大观边还不放弃地与楚客理论,“不是你看那妮子除了脸蛋美,府上有点钱,还有哪里好?!一无是处......”
此时,永安侯府的高玉容不停地打喷嚏。
......好像有人在夸我,又好像高兴不起来。
——
几天之后,大将军府上的卢平月才刚解开穴道。
大将军卢盛试了两次,想为女儿解穴,可都无法解开,可见顾云景功力深厚,角度刁钻。
卢盛无法,只能让卢平月躺了三天。
三天之后,血液循环,让穴道松动,卢盛才能将卢平月松开。
卢平月立时嚎啕大哭,怒骂高玉容,把平生能想到的恶毒词汇都用在了高玉容和顾云景的身上。
“这样一来,我在长安还怎么混,大家都知道我被中山王教训了——”
“你也知道啊!你把我的脸都丢尽了!”卢盛膀大腰圆,满脸络腮胡子,整个人像座小山一般,他非但不安慰卢平月,反而将人训斥了一顿。
“叫顾云景那个小儿欺负,我才是在长安怎么混!”
“爹爹!”卢平月哭成了一个泪人,“你帮我报仇,你帮我报仇!我咽不下这口气,我真的咽不下这口气!”
卢盛怒气不比她女儿少,但还不至于像卢平月那样意气用事。
他冷哼一声,对卢平月说:“顾云景这样黄毛小儿行事乖张,迟早要教训教训他!”
卢平月止住哭泣,怔怔地看着卢盛,不懂父亲说的意思。
晚上,卢平月觉得胸闷气短,便到花园之中散心,不想看到父亲卢盛与一男子在花园交头接耳,似乎在密谋什么事。
卢平月躲在树后,等那男子转过身来,卢平月看清他的相貌,不禁大吃一惊。
这不是被全城通缉的金州薛哲吗?!
作者有话要说: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