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说高玉容带着弟弟高玉虎前往太原,刚好过不久就是郑国公的寿辰。
本来永安侯放心不下姐弟两个,打算一同前往。
可韦氏突犯旧疾,永安侯放心不下,便让姐弟两个单独前去。
所幸郑国公今年不是整寿,按照往年惯例派人送礼去即可,算不得失礼。
这天是艳阳当空,晴朗澄澈,微风拂面,高玉容一行人已经快要临近太原城。
撩起车帘往外面一望,只见官道左右两旁农田平阔,远处几片村郭农舍,寥寥炊烟,一片和谐安宁的景象。
高玉容跳下车来松动筋骨,她穿着簇新的翻领胡服,脚蹬鹿皮短靴,可头上还是挽着女子发髻,戴着一朵芍药绢花,既有男子的豪爽利落,又有女子的娇柔俏丽,是长安时兴的装扮。
正当她观赏路旁的草木时,忽听一声疾呼,喊道是:“别跑!别跑!”
寻声望去,但见不远处的田垄上一个小女孩在前面跑,后面有一青壮男子并一个老妈子追着后面。
高玉容想起进入太原地界后在乡镇村郭看到的告示,说最近有不少孩童被拐失踪。
高玉虎在旁,望着所见的场景,也喃喃自语:“......别是拍花子的吧?!”
那几个人朝官道这边跑来,高玉容眼见那女孩面上有焦急之色,兼之十分面善,下意识认同了高玉虎的话,她催促高玉虎:“快!别让他们把人抓了去!”
出门这些天,一切极为顺利,没出半点岔子,可把高玉虎憋坏了。
可巧遇到这件事,高玉虎兴奋起来,搓搓手心,一个纵身跃到女孩身前,将女孩挡在身后,指着那一男一女喝道:“呔!你们干什么!”
那青壮年贼眉鼠眼,叉着腰一面喘气,一面骂道:“臭小子!给老子滚开!别管闲事!”
高玉虎最讨厌别人叫他臭小子,他也叉腰高声道:“我看你们在追着这个小女孩,她这么慌张失措,你们肯定不是好人,搞不好是人贩子!”
小女孩本来已经躲在高玉容身后了,这时探出头来叫道:“对!他们就是人贩子!”
高玉虎一听,眉头倒竖,挽起袖子邦邦两拳,将面前那个贼眉鼠眼的男子打翻在地。
别看那男子长得高挑,身子极为瘦弱,好像一只瘦长的老鼠般,面对高玉虎这样的少年,竟毫无还手之力,翻身摔下田垄,裹得一身泥,那样子别提多滑稽了。
高玉虎忍不住笑了,指着那男子哼道:“还不快滚!不然我报官了!”
那男子费劲爬上田垄,正欲开口,后面老妈子终于气喘吁吁地赶到,撑着膝盖先啐了那男子满头满脸,“阿成!你要死啊!怎么搞成这样! ”
叫阿成的男子立马跟老妈子告状,“王婆,你快看看,真是要反了天了!居然还有帮手!”
王婆瞄了高氏姐弟一眼,挺起胸脯,趾高气昂地说:“看你们是外乡人,不与你们计较,快把我们小小姐交出来!”
小小姐?
高玉容狐疑地瞧着那女孩,那女孩眨巴眼睛,闪烁其词,仍坚称是人贩子要抓她。
“姑娘,你别闹了,快跟我回去!”王婆语气凶狠,眼中泛着精光,一双枯瘦的手就要过来抓。
高玉虎将人拦住,王婆破口大骂,声称:“郑国公府的事你们也敢管!?十里八乡去打听打听,怕不是嫌命长?!说我们是人贩子,我看你们才是拍花子的,这是我们家小小姐,金贵着呢!你们倒是别跑,我这就叫人把你们两个抓了拿去见官!”
王婆嘴里跟连珠炮似的,得理不饶人,边说边亮出了腰牌,高氏姐弟两个伸头一瞧,上面确实写着郑国公府。
又说是家里的小小姐,高玉容陷入沉思。
这时女孩转身又要跑,高玉容把人拉到身前,将王婆的吼叫置之不理,蹲下来仔细辨认,越看越觉得眼前的小女孩非常面熟。
高玉容将信将疑,问她道:“你的娘亲闺名叫玉霜,对吗?”
女孩点点头,高玉容又问:“你的爹爹叫郑绍渊,对吗?”
女孩又点点头,高玉容忽而眉眼舒展,笑道:“那你就是英娘,对不对?”
英娘咦了一声,眨着亮晶晶的眼睛,“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高玉容笑了:“我是你姨娘,你跟我姐姐长得这么像,我该第一眼就看出来的。”
高玉虎忙跑过来盯着英娘左瞧右看,挠头道:“我怎么不认识了。”
“你怎么会认识呢?上次见她,你也还是个孩子,哪里能记得呢。”
方才王婆说是郑国公府上,那便是姐姐高玉霜的夫家,又说这个女孩是家中小小姐,高玉容就觉得莫名熟悉,仔细一看,果真是至亲。
她将英娘额前的散发抚至脑后,又整理了一下她的双环髻,再看英娘的衣衫,却是极为普通的绸布,浅蓝色洗的发白,明显是穿了很久了。
高玉霜嫁的是郑国公家二房嫡子,且只有英娘一个女儿,应该是千娇万宠的,怎么会城外郊区的田地间撒欢,还穿得这样简单朴素。
王婆见高氏姐弟一来一往,还不明就理,仍叫阿成扑上来抓人,口内嚷道:“小姐,你太难管教了,怎么跟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还不跟我回去?若不肯听话,中午不许吃饭!”
英娘倔强地道:“不吃就不吃!”
王婆一时没脸,补充道:“晚上也不许吃!”
这对话听得高玉容火冒三丈,她站起身来,将英娘抱在怀中,皱眉道:“大胆奴仆!这是你家小小姐,你竟敢这般对她?就是一般人家的孩子也不会如此苛待!你真是恶毒至极!”
方才高玉容自称英娘的姨娘,王婆没听在耳里,她呸地一声,将口唾沫吐在地上,“我说了,郑国公的家事不是谁都能管的,否则吃不了兜着走!我看你穿的男不男女不女的,不像是个好东西,长着一副狐狸精的模样,说不定是那走街串巷买身子的□□坯子,专门哄骗富户钱财的浪□□人——啊——”
王婆还没说完,高玉虎抬手啪啪连扇了她四五个嘴巴子,而后还不解恨,弯腰抓了一坨泥巴,往王婆嘴巴里去塞去,边恨道:“叫你乱说话!叫你嘴巴不干净!我姐姐也是你能说的?”
王婆被高玉虎折腾地头晕眼花,呼天抢地地让阿成帮忙。
可阿成见高玉虎小小年纪,却有一身功夫,不敢上前,转身要跑,高玉虎一个扫堂腿,将人绊倒在地。
两个凶奴哎哟哟摔倒在一起,半天爬不起来。
英娘拍手叫好:“好好好!打得好!”
高玉容气得脸色发白,可她是高门大院里养出来的姑娘,半个脏字都不会说,连看他们一眼都嫌脏,抱着英娘走到马车旁,问她:“这两人为何要追你啊?”
英娘才想起正经事来,抓着高玉容的衣袖,求道:“姐姐,你真是我姨娘?”
高玉容被她逗笑了,指着自己的脸,“你看看,我与你娘是不是很像呢?”
英娘咬着唇看了许久,忽地眼眶一红,扯着袖子哭道:“快去救亮叔,亮叔要被他们打死了!”
——
高玉容带了几个身强力壮的仆人并几个丫鬟,由英娘指路浩浩荡荡地穿过田垄,来到附近一座农庄之中。
此时,就在庄子中央的大场院里,一个男子被绑在竖立的大木桩上,浑身都是血,另一个男人挽袖扬鞭,准备打下去。
而周围为了一群人,就这么冷冷看着,不时还有人喝彩叫好。
高玉容认出了那个被绑住的男子,不就是高玉霜陪嫁的仆人,名唤崔亮。
崔亮是高玉霜在未出嫁之前偶然捡到的一名乞丐,彼时他才十几岁,流浪在长安街头,话都不会说,高玉霜见他可怜,便收留在侯府。
虽然崔亮在流浪期间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变成了半个残疾,但他武艺极好,且做事勤勉,沉稳可靠。
为父母的知晓高玉霜其人温顺柔和,循规蹈矩,怕她在夫家受欺负,所以陪嫁了十几个丫鬟和仆人,作为高玉霜远嫁的底气。
崔亮便是其中之一。
前世,高玉霜去世之后,那些陪嫁的婢女并仆人,有些想要回长安与家人团聚,有些想待在国公府继续侍奉高玉霜的女儿。
然崔亮不同,他选择为高玉霜守墓。
而后,战乱爆发,至于崔亮最后去向哪里,高玉容就不得而知了。
按道理,此时的崔亮应该在郑国公里谋一份差事才对,怎么会在农庄里被人殴打?
高玉容百思不得其解,可当务之急,是要阻止那帮人再闹下去。
否则,崔亮非得被人活活打死不可。
思虑至此,高玉容高声喊道:“住手!你们住手!”
众人回头,但见英娘领着一群不认识的人,还押着王婆和阿成,三三两两朝这边包围过来。
高玉容见这些人眼神不怀好意,还拿着木棍、锄头等家伙什,心里更加了一层警觉,悄悄对高玉虎说我们要小心行事。
众人成合拢包围之势,向高氏姐弟缓缓逼近,其中一直坐在椅子上悠闲喝茶的中年男子起身,待高玉容走到面前,他斜着眼倨傲地打量一番,哼道:“你们是谁?为何绑了我们的人?”
高玉容定了定神,从容地问道:“你是管事的?”
那人颔首,拱手道:“鄙人正是这个农庄的管事,免贵姓胡。”
高玉容勾唇冷笑,她不打算与胡管事过多废话,直接亮出身份文牒。
文牒上表明了她侯府千金的身份,既然是国公府的管事,那么应该知道礼数轻重,看了文牒就明白该怎么做了。
胡管事扫了两眼,轻蔑一笑,口内还算尊敬:“原来是永安侯千金,失敬失敬,请里面歇息。”
而后对旁人扬了扬下巴,莫不在意道:“接着打。”
“诶!”
高玉容拦住胡管事,她指着奄奄一息的崔亮,“那是我侯府的陪嫁仆人,你们怎么能随意打骂?”
“什么侯府的人。”
胡管事哼了哼,“女君,令姐都嫁入国公府快八年了,他们当然是国公府的人。那么自家奴仆做错了事,自家来教训有问题吗?”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奴才。
高玉虎小声骂道。
高玉容按住弟弟,怕他冲动行事。
“什么做错了事,是你胡说的!你是坏人!”英娘这般喊起来。
胡管事叫婆子把英娘带下去,但英娘个子小,行动灵活,她左闪右闪挣脱众人,扑到崔亮身前抱着他的腿不肯松手。
英娘哭着梨花带雨,嘴里话都说不清楚。
而崔亮身受重伤,昏昏沉沉,两个人一个流血,一个流泪,看着好生可怜。
作者有话要说:更了!
太原支线开始了,皇叔即将打开疯狂追妻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