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三章求活的手段

“府君,府君!”

军司马韩浩衣冠不整地从外面冲了进来,刚踏进庭院,便大声喊了起来。

士卒向他汇报敌军攻城的时候,韩浩还睡得迷迷糊糊,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开什么玩笑,半夜来攻城,敌军疯了不成!

但士卒不可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他急忙起身开门,问清楚情况后,便急匆匆赶往了府衙。

为了攻城,敌军也是够拼的,居然能想出府君已死这等拙劣的借口,当真可笑!

脑中带着这个念头,韩浩继续大步向里面走去,正要推门而入时,却被外面守卫的亲兵拦下。

“司马,府君已歇下了,容小人通报一番!”

毕竟是夜里,王匡又已经睡下良久,士卒便开口道。

“军情紧急,还通报个屁!”

韩浩却不管这些,开口呵斥了亲兵一句,立刻推门大步走了进去。

“府君,敌军又开始攻城了!”

然而,接下来看到的一幕,却让他终身难忘!

只见王匡躺在床上,浑身没有一点生气。

脸早已变为青紫色,一对空洞的眼睛往着上方,瞳孔却早已浑浊消散。

更可怕的是,王匡嘴角尽是呕吐物,鲜血从鼻子、眼睛、耳孔处流出,端得无比骇人!

“使君!”

韩浩见到这一幕后,情不自禁地大喊一声,脚下忍不住一个踉跄,吓得汗毛战栗。

回过神后,他像是疯了一般冲了上去。

到了床榻前,韩浩伸出颤抖的手,在王匡的鼻子试了一试。

这一试不要紧,韩浩的心彻底凉了。

王匡早已气绝多时,此刻上面躺着的,不过是一具尸体而已。

噗通!

韩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面色一片灰暗,整个人彻底六神无主。

怎么办,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敌军已经在城外摆开阵势,马上就要大举攻城。

在这个节骨眼上,府君却忽然暴毙,自己该怎么办?

不……不对!

韩浩忽然想起了士卒的汇报——敌军在城外大喊王匡已死。

难道……城中有敌军的细作?

韩浩赶紧跳起来检查王匡的尸首。

其实也不用检查,任谁都能一眼看出,王匡死于毒杀。

这下彻底坐实了韩浩的猜想。

此刻,守在门口的两个亲兵听到韩浩的喊叫,也急忙走了进来。

见到王匡的尸体后,两人当即被吓得魂不附体。

但韩浩却没给二人震惊的时间,猛地拔出腰间佩剑,架在其中一人的脖子上。

“说,今晚谁来过府君房中?”

王匡今日大宴全军,和众将士一起享用了美酒美食,可其他人却没事,足可见军中的伙食是安全的。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单独给王匡下了毒。

“司马饶命!”

两名亲兵急忙跪倒在地,大声哭喊道。

王匡被人毒杀,他二人作为亲兵,自然万死难辞其咎。

“少废话,我眼下没心情追究你之罪责。快说,今晚谁来过府君房中,若敢隐瞒半个字,我灭你满门!”

“回司马,使君大醉归来后,我二人一直守在门外,并未见旁人进来,除了……胡母氏的小姐来过一趟。”

闻言,韩浩不禁一愣。

“胡母氏的小姐?”

“是的,小人句句属实,不敢隐瞒!”

下一刻,韩浩的面色变得极其古怪。

按理说,胡母氏姐妹作为王匡的外甥女,怎么也不该对王匡下手才是。

但韩浩却知道,此事却有很大的可能。

因为……去年诛杀胡母班,正是韩浩奉命为之。

为报父仇,胡母氏给王匡下毒,便顺理成章。

一念及此,韩浩不再犹豫,当即喝道:“速速召集人马,跟我去客馆捉拿凶手!”

“遵命!”

两名亲兵见韩浩没有要追究他们罪责的意思,当即脸色一喜,连声答应道,然后一溜烟跑了出去。

“慢着!”

还没跑出房门,韩浩忽然喊住了二人。

两名亲兵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有心逃跑,却又不敢,只得转身抱拳道:“司马还有何吩咐?”

“府君身亡之事,不可外传,若有一人得知,我夷尔等三族!”

“遵命!”

两名亲兵一惊,连忙答应了下来,这才敢转身离开。

此时房中只剩下了韩浩一人,他转身望着床上王匡的尸首,目光中满是悲恸。

片刻之后,他走上前,伸手合上王匡的双眼。

“府君,末将这便为你报仇!”

等韩浩从房中走出来,已有百名士卒在外面聚集,都是王匡的亲兵。

王匡已死的消息不能说,韩浩便只好高举手中佩剑,喝道:“府君有令,捉拿胡母氏一门,尔等随我来!”

“遵命!”

百余名士卒跟在韩浩身后,浩浩荡荡向着客馆而去。

可还没走几步,便又有士卒冲了上来。

“司马,城外敌军快要开始攻城了!”

原来是守城的军候见王匡没消息,便又派了一人前来催促。

韩浩闻言,整个人忽然愣住了。

他倒不是惊诧于敌军围城,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胡母兰这边刚毒死了府君,城外大军便开始围城,并且大喊出府君已死的消息……

难道……胡母氏早就投靠了敌军?

今夜的一切,其实早有预谋?

这个念头升起之后,韩浩不禁遍体生寒。

敌军若当真如此神机妙算,这陈留城是断然守不住了。

不管了,且为府君报仇再说!

想着,韩浩便冲那士卒道:“敌军来袭的消息,府君已知。你且先回去复命,让将士们好生守城,府君随后便到!”

闻言,那士卒一抱拳道:“遵命!”

打发了此人之后,韩浩继续率军向客馆冲去,不过片刻间便已赶到。

望着紧闭的大门,韩浩冷笑一声,大声喝道:“破门!”

“遵命!”

立刻便有十多名亲兵冲了上去,用力一推大门,却根本纹丝不动。

其中一人倒是机灵,三两刀将门锁砍断,之后再去推门,却还是纹丝不动。

见此,韩浩冷笑一声。

“哼,早有准备是吗,翻墙!”

既然正门被从里面堵住,那就翻过墙头杀进去。

前来投奔的胡母氏算上家仆也不过二十余人,又怎能将客馆完全看守起来。

亲兵当即开始架起人墙,不多时便有二三十名亲兵翻过墙头,一跃落在庭院中。

随后,便听到了阵阵厮杀声和惨叫。

果然早就做好了抵抗的准备!

韩浩眼中满是嗜血之意,接连喝令亲兵攀爬院墙。

随着进去的亲兵越来越多,院内的厮杀声也越来越弱。

胡管家毕竟只有十几人,且大多手中只有棍棒,又如何能抵挡全副武装的亲兵。

纵然奋力拼杀,最终还是全都倒在刀剑之下。

临死之前,胡管家看了一眼夫人和小姐所在的房间,眼中满是不甘。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厮杀彻底结束,亲兵赶紧搬开了遮挡物,将大门打开。

韩浩大步走进院中,望了一眼地上的十多具尸体后,便扭头看向了亮着灯的房间。

罪魁祸首,就在里面。

韩浩不再犹豫,立刻大步冲了上去,一脚踹开门房。

预想之中的惊恐声并没有出现,反观房中的母女三人,都表现得无比平静。

胡母班三岁的幼子,还躺在床上睡得香甜。

见韩浩冲进来,胡母兰蛾眉微皱,深深叹了口气,心中已然绝望到了极点。

终究还是免不了一死吗……

不过大仇已报,倒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想着,她便站了起来。

以娇弱之躯面对众多持刀士卒,眉宇间却无一丝惧色。

韩浩的目光在胡母兰身上扫视了一番,却又避开了她,径直射向坐位上的王氏。

“夫人,你本是府君血亲,府君又待你不薄,为何要毒杀府君?”

“哼!”

答话的却是胡母兰。

“王匡狗贼,不念亲情残杀我父,这还叫待我不薄?”

韩浩大怒道:“你父攀附董贼,助纣为虐,乃是死有余辜!府君虽大义灭亲,却仍待尔等如故,天下谁人不敬佩。反倒是尔等,忘恩负义,当真鲜廉寡耻至极!”

立场不同,看到的东西也就不同。

听韩浩这般言语,胡母兰便知道没什么好说的了。

“要杀就杀,何必这么多废话。我等为父报仇,死而无憾!”

一旁的胡母秀娇喝一声,梗着脖子不屑道。

她脑子虽不如姐姐聪慧,但性情却更为刚烈。

“好,好!”韩浩怒极而笑,“既如此,那就成全你们!”

言罢,手中佩剑就要向胡母秀砍去。

“慢着!”

胡母兰忽然大喊道。

“小姐还有何话说?现在求饶,不觉得晚了些吗!”韩浩冷声道。

胡母兰看着韩浩,目光满是凝重,忽然躬身一礼。

“将军,咱们各有立场。我为父报仇,乃天经地义;你欲杀我等为主复仇,亦是理所当然。只是临死之前,可否容我把话说完,如此则死而无憾。”

韩浩迟疑片刻后,便冷声道:“哼,小姐尽管说,说完好上路!”

我倒要看看,你这小娘皮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得到许可后,胡母兰深吸一口气,开始了最关键的一次求活。

“将军可知,敌军已兵临城下?”

“那又如何,我取尔等性命,只在须臾之间,谁也阻挡不了!”韩浩不屑道。

“那将军就不打算为自己留条后路?”胡母兰认真道。

闻言,韩浩不禁一愣。

“想必将军已经猜出,我与城外大军早就达成了交易。王匡已死,纵然将军有天大的能耐,也不可能守得住城池。杀了我等,将军难道要为王匡陪葬?”

这句话就如一柄重锤一般,敲开了韩浩的心防。

他对王匡自然是忠心耿耿,却还没到以身殉葬的程度。

王匡活着,他自然尽心尽力。

王匡死了,他却还得活着。

之前脑中一直充斥着为王匡复仇的信念,如今被胡母兰点醒,韩浩不禁心乱如麻。

眼前这几个娘们到了穷途末路,自己又何尝不是?

沉默片刻后,韩浩争辩道:“杀了尔等,我再开城投降,亦可保无虞!”

“那倒未必。”胡母兰忽然抬高了音量道,“我胡母氏乃泰山望族,如今族人大多出仕,在徐州牧刘使君麾下担任要职。此次入城诛杀王匡,亦是族中授意为之。

将军若杀我等,一时自然无虞,但我敢保证,将军日后必死于非命!”

“小姐休要大放厥词,城外敌军乃乔瑁麾下,与徐州有何关系?”韩浩冷笑道。

闻言,胡母兰笑了,笑得极为嘲讽。

没想到,王匡最终却是做了个糊涂鬼!

“可笑将军竟然不知,城外敌军乃徐州牧刘使君麾下,领军之人正是徐州长史张子毅!”

“不,这不可能!”韩浩满脸不可置信道。

“是与不是,稍时将军开城投降时自知!”

韩浩再度沉默了。

徐州本就和刘岱是联盟关系,胡母兰又言之凿凿,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而且,他虽然大小也算个将领,但在世家大族面前,可以说屁都不是。

投降之后,还是要在别人手下混日子的。

真要把眼前这几个女人都杀了,张恒嘴上自然不会说什么。但今后在徐州为官,势必会被人使绊子,甚至一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

再一联想这几个女人,可是张子毅亲自派来的,自己若贸然杀之,等于落了他的面子。

自己的下场,又能好到哪去。

一念及此,韩浩手中的剑不禁犹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