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翻身仗

从何永富家回来,肖正平很感慨。

何永富是个精明人,他能看得起自己,也算是给自己的一种证明。何永富两口子对自己也确实没说的,如果能跟何巧云成亲,肖正平相信以后的日子肯定会好过不少。

可问题是,他拥有二十一世纪的记忆,他已经拥有财富密码,对于钱财他已经不是很在乎,他在乎的,是顺应自己的心意。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办法!

上山之后,肖正平没有回家,而是开着车和陈炎一块儿去了邹树生家。

邹树生被撤职之后,肖正平还没有跟他打过照面,他心想自己能有今天,邹树生帮了不少忙,自己可不能因为人家下台就忘了人家的好。

提着从乡里买来的礼物,肖正平和陈炎走进邹树生的院子。

邹树生老婆说当家的上山干活儿去了,于是两人放下礼物就直奔地头。

如今烟苗已经下地,青葱葱的,像一颗颗小白菜。邹树生独自一人给烟苗喷着农药,那孤独的身影看得人好不唏嘘。

“哟,支书,这烟苗长得壮啊,看来今年要大丰收哇。”肖正平夸张地笑道。

陈炎也在一旁打趣道:“你知道啥呀,支书也是老辈儿兴烟人,人家不当支书的时候,就是兴烟的老手,咱队里排得上号的,就属支书跟你家大伯。”

邹树生听见声音便转头看过来,发现是肖正平和陈炎后,便将背上的药桶放下来,“俩臭小子!快滚过来帮老子打药!”

肖正平陈炎闻言马上小步跑过去。

“咱说清楚了哈,老子支书被扒了,以后别叫我支书。”见两人跑过来,邹树生便把药桶扔给肖正平,一边往外掏自己的烟袋锅一边说道。

肖正平不含糊,马上把药桶背起来,装模作样地问道:“那可不行,咱队里就一个支书,炎婆娘,咱支书叫啥呀?”

陈炎答:“邹树生呗!”

“对头,咱支书就叫邹树生,其他人我谁都不认!”

“行了,你俩想哄我高兴就帮我把这块地的药打完,凭个破嘴皮子管啥事儿!”

陈炎嘿嘿一笑,“叔,平子的意思是说呀,甭管您当不当支书,在咱俩心里,你就是支书。你放心,药肯定帮你打完,您要是有活儿干不了,直管跟我和平子说,平子现在有车有牲口,你这点儿地,分分钟给你弄完。”说罢,他还冲肖正平喊一句:“是吧,平子?”

肖正平没好气地回道:“我出车出牛,那你出啥呀,嘴皮子?你要真有那意思,就赶紧滚过来打药。”

陈炎闻言一吐舌头,便跑过去把肖正平给换下来。

肖正平活动活动肩膀,走到邹树生身旁说道:“这活儿看着简单,干起来可不一样。”

邹树生吧嗒两口烟,深吸一口气后吐出来,“你俩今天找我,该不是专门来哄我高兴的吧?”

“支书就是精明,啥都瞒不过你,我的确是有事找您。”

“啥事儿啊?”

“嘿嘿,我想把队部旁边的牲口棚租下来。”

邹树生惊呆了,“租牲口棚?你想干嘛?”

“现在当仓库,往后当厂房。”

“厂房?啥厂房?”

“叔,咱山头上的菌子可都是好东西,就这么卖给别人赚个辛苦钱我可不甘心,我寻思着把菌子采来做深加工,做成产品直接往外卖,到时候咱就自己当老板。”

邹树生眯起眼睛,盯着肖正平看了很久,半晌才开口说道:“我说平子,你到底想干啥啊?你钱也挣了,自行车也买了,屋里头啥都不缺了吧?你说你还想要啥啊?”

“叔,你啥意思啊?我给队部挣钱还不行啊?你说那牲口棚放在那儿烂也是烂,我租来每个月给租子还不好吗?到时候厂子干大了,还可以让乡亲们去厂子里干活儿,跟城里人一样挣工资,这在全县都是独一份儿,到时候拿出去说,也是你的一份政绩,多长脸的事儿啊!”

邹树生听完摆了摆手,“我这个支书都给扒了,还啥政绩不政绩!你能少给我整点事儿我就烧高香啦。”

“叔,这话不对,你不干支书就不给队里做贡献啦?再说只是扒你的大队支书,合队并村之后还不一定呢!你说要是在你的手上为咱队里建起来一个用电大户,再加上你以前的政绩,是不是还能打个翻身仗?”

肖正平一副轻飘飘的样子,可是句句话都在往邹树生的心窝里戳。

邹树生很纳闷儿,这小子啥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不但道理一条一条的,还句句都说到点子上。

就拿合队并村这事儿来说吧,风声早就放出来了,如今三个大队的几个主要干部,哪个不在拉人头找关系?为啥,不就是村里位置不够,容不下这么多人吗!

邹树生当了这么多年的支书,其中的道道很明白,说是选举,其实还得看上面的意思。上面看什么?不就是关系加成绩。

论关系,邹树生比不上其他几个人,就连本队会计胡山川,背后的关系都比他硬得多。不过他现在手里有修路和拉电线这两个大成绩,虽说为了老叶的事儿乡里把自己扒下来,可这并不是原则性错误。目前,自己还多少有点儿影响力,如果能趁着这点儿影响力还没有消退之前办点儿事,还真有可能翻个身。

想着反正支书位子已经被扒了,不如撒开手折腾折腾,折腾好了就翻身,折腾不好也不算犯啥大错,于是邹树生清了清嗓子,“好吧,我帮你找金山说说,不过我不敢打包票。牲口棚是集体财产,大概率要开个支委会讨论一下,只有支委会通过了,陈金山才敢答应。”

......

四月中旬,该来的总算来了。

大伯大妈、二伯二妈四位老人穿戴整整齐齐,带着肖正平朝戴正德家的方向走去。

戴雪梅家里,除了她爹戴正德之外,还坐着两个人——戴正德的大姐戴淑芬和大姐夫徐守业。

片刻过后,戴雪梅把肖家人迎进屋,几位老人围着一张破桌子坐下,“谈判”就正式开始了。

“亲家、亲家姐、亲家姐夫,平子跟雪梅定亲也有一段日子了,我看两个孩子处得还行,这回咱们就把日子定下来,你们看看需要我们置办些啥,只管提。”肖坤国首先开口。

戴淑芬翘着二郎腿,抽出一只手在空中挥了挥,“先别急,我问几个问题。你们家平子,就没想着找份儿正紧工作?哪怕正经种几亩田也行啊!这投机倒把的勾当总不是个事儿吧,干长了搞不好要出事啊。”

“亲家姐,现在政策不都放开了么,平子这小子脑瓜子好使,准不会让雪梅吃亏。”

“这可不好说,政策放开只是对农民,他们还算投机倒把,我们戴家一辈子规规矩矩,可不能因为你们家平子把家风给败坏咯。”

肖坤国脸上有些难看,但他强忍了下来,“那这咋办,你看我们家也不是啥大户人家,要能给平子谋个工作我们早谋了。你看能不能折中一下,有啥其他办法弥补弥补?”

一旁的姐夫徐守业似乎就等着这句话,马上接过话头说道:“平子是个好孩子我们知道,就是他这事儿没个保障,雪梅要是嫁过来,最起码也要保证她跟她爹离了平子还能过活吧!”

戴淑芬连连点头,接着说:“就是这么个理儿!我们呢,也没啥过分的要求,明媒正娶、三转一响、两千块钱彩礼,其他的咱再细说。”

肖坤国差点就要拍桌子骂娘,就这还不过分?城里人结婚也不过如此!两千块彩礼?这他娘的是来斗地主的吧!

不仅是肖坤国,就连戴正德和戴雪梅也吃惊地看向戴淑芬,所有人都清楚,这样的条件就算是城里人,都没几个能办到。

戴淑芬笑了笑,“你们也别嫌多,平子这两年不是赚了些钱么,我们这也是想为雪梅弄点儿保障。”

肖坤国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忽然肖正平“噌”的一下站起来:“大伯,没问题,就按婶儿说的来。”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又投向肖正平,戴淑芬大概是没想到肖正平会答应得这么痛快,脸上的表情立马僵住。

肖正平的话还没完:“其他的婶儿你列个单子,回头交给大伯,雪梅是戴叔好不容易拉扯大的,我不会亏待她!”

最后,戴淑芬罗列出一份单子,什么家具啦、金银啦、布匹啦、被子啦,林林总总十多样,肖正平看都没看一眼就交给大伯。

商定完彩礼,双方又确定了一下流程,按照戴淑芬的要求,得有明媒、得下婚书,总之甭管新规矩老规矩,一切都按照上得了台面的要求来。

听到最后,肖正平听得不胜厌烦,他并不清楚这个年代结婚究竟有多少规矩,原本他还以为回到这个年代,婚姻不用像二十一世纪那样变成买卖,谁曾想到头来还是一样。

戴淑芬还在喷着口水趾高气扬地说着,肖正平忽然想起何永富,两相比较,他突然觉得或许去娶何巧云会更好一些。

好在戴雪梅大概是看出肖正平脸色不对,也站起身说道:“姑妈,咱队里结婚没那么多规矩,平子哥又不是啥地主老财,我也不是啥大家闺秀,这样闹别人把咱当啥了?这些条件几个人办得到啊,那我还嫁不嫁啦?”

说罢,戴雪梅一跺脚,随后气冲冲回到里屋。